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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山枣 第一十一章 兰子

在兄弟姐妹的排行中,兰子是父母的第三个孩子。在她的上边,原本是有一个姐姐,不幸的是八岁时溺水身亡了。但父母一向仍是习惯地称呼她为“二丫”。

就这么着,她身下的弟弟二全和妹妹辫子便随了父母的习惯称呼,都叫她二姐。

她今年三十出头的岁数。九年前,为了给哥哥岳大有转个媳妇,她去跟上了一个大她三岁的傻乎乎男人。如今已有了一个八岁的男孩。

她有着比辫子稍高、但颇显得有些单薄的身材,面相上跟辫子一样,都能让人从中看到一些她母亲的影子。只是愁苦辛酸的生活无情地侵蚀着她的容颜,让她的脸上显得粗糙而憔悴。

她空着两手推门进院。因没听到啥动静,她随嘴就把辫子叫了一声。

辫子从堂屋出来,喊了声“二姐”,笑着迎上去。随后嘴里又问道:

“二姐,你今天咋又来了?”

“这不是前几天我回去时,见咱娘还病得厉害吗?这几天我老就放心不下,就想赶紧过来再看看咋样了、、。”

“放心吧,自从前天我二哥去前沟找人拿了那药,咱娘吃下后,这两天看着好像强了些。”

因为母亲还正睡着,兰子就没过去打扰,而是跟辫子先到锅屋里去了。

一进锅屋,兰子就注意到了放在一个盘子里的茶壶茶碗,似乎是刚用过的模样,随嘴便问道:

“大刮风又来过了?”

辫子只是把脸一闷,点点头,没有答言。

看看辫子忧郁地神色,兰子一时哑言。毕竟自己如今的生活境遇就是一个明摆了面上、不言而喻的例证,她除了同病相怜地暗暗叹息,还好说什么呢?

兰子来了,辫子想烙面饼招待二姐。起初兰子不让,说随便吃点就行,自己得尽早回去,因为出门走得急,没给家里打招呼,家里的那爷儿两个不知她去了哪,说不定会到处去乱找她。但辫子坚持烙饼,说这也快当,一会就好。还说等她回去时,也正好带点面饼回家给外甥吃。

兰子拗不过,只得依了辫子。

辫子一边和面烙饼,一边与兰子絮絮叨叨地啦着呱。两人的话题不禁又说道起媒婆大刮风来。

兰子问:

“大刮风这阵老是来窜窜乎乎,她到底是给撮合了个啥?转亲还是换亲,这事现在你还是一点不知情?”

“我上哪里去知道啊?他们一听到我的动静,说话就变得像做贼似的、、。”

“那咱娘、、”

“咱娘除了自己掉眼泪,一句也没跟我提道,我寻思娘也是不摸底——咱爹啥时能把她放在眼里?绝不会跟她去商量啥的。”

兰子认同地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开口问辫子:

“对了——我刚才来的时候,在街上我碰见咱大嫂了,她光是哼哼哈哈地说是去小卖铺,到底也没说清买啥”

辫子接过话来道:

“这种喜欢偷嘴的女人,说不定又是想给自己买啥好吃的吧。”辫子接过话来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嫂是个啥样的人,我也知道;我就是纳闷,大嫂好像见着我很不高兴是的,怠答不理的样子,我心里话:我怎麽得罪你了吗?”

“这有啥奇怪的?大嫂还不就是那么个人嘛,你可不必去多那个心;她整天神一阵鬼一阵的,跟谁都一样:高兴时跟你说几句,不高兴了就怠答不理的,任谁都摸不准她心里到底是在寻思些啥。”

“刚才有一霎,我还寻思,大嫂最近是不是又跟大哥闹啥别扭了?”

“这倒备不住,不过我不清楚。反正大嫂一看见咱家里人就跟生人是的,少有往来。大哥又是个闷葫芦,来家里坐会也都是极少说话,他家里的事情谁也摸不清。”

“唉。”

吃罢午饭,兰子跟母亲又坐了坐,说了会话,便起身回家。

差不多也就是走到半路吧,不出兰子的所料,她那傻瓜丈夫和憨脑袋儿子组成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的队形,脚下一溜尘土地迎面而来。

一看见了她,爷儿两个显得兴高采烈,小跑步着就迎接了上来

从古到今,民间流传下来的俗话谚语可谓枚不胜举,其中很多确乎是颇有点道理的。而有一些则似乎就不尽其然了;譬如“一辈聪明一辈憨”这句话,从某些现实事例来看,这话说得也还算对头——正如某人对自己的老父亲说的那样:“我儿不如你儿,你孙子不如我孙子”。但是这话要搁在兰子的公婆家来看,显然就算不上是正确了。就说她公爹吧,那绝对是一个聪明人——平常用剩下的心眼子也能够令一般人琢磨半天的,可到了她丈夫这一辈,她丈夫是个四六不分的傻子,接下来再一辈,她的儿子竟然还是个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的混沌脑袋!

话说兰子刚结婚的时候。新婚第二天,有人就问她那傻丈夫:昨晚跟你媳妇办好事了没有?没看见你媳妇那玩意是啥模样?见人家这般问,那傻子一咕噜他那对大眼,想起了媳妇的叮嘱,于是便光摇头不说话。而人家也不再追问他,只是守着他故意说什么:女人的那玩意上面跟男人是不一样的,女人的那地方都不长毛,是光溜溜的。他一听这话不知是计,一个忍不住,脖子一梗,开口便争辩道:

“你们胡说!人家女的那地方也有毛,一看还黑乎乎的。”

兰子丈夫那人,到底该咋说呢?要是说他不傻,那显然是瞎话。可真要是说他傻得一点都不透气,这似乎也有点不够准确。比如这件事:兰子结婚后,那时对一般庄户人家来说,吃顿饺子就是很稀罕的好饭。有时吃罢饺子后,还会剩下一点。兰子那傻子丈夫别看人傻,敢情也还知道疼爱媳妇,有时他也会想到把剩下的饺子留到下一顿时给媳妇吃。

但是,有那么一次,有人在得知他刚吃过饺子,就跟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又想把剩下的饺子留着下一顿给媳妇吃。见他点点头,那人就故意激他道:

“你小子傻呀?饺子吃到谁肚子里谁受用,别人吃了跟你吃能一样吗?这就跟娶媳妇一个样,人家入洞房,你小子却睡凉炕,你说能一个味吗?这点事情都不懂!”

听得人家这麽说,他咕噜着大眼一寻思:哎,可别说,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于是他就回了家,二话不说,掀开锅盖,把剩下的饺子,不管凉热,也不用筷子,一顿两把就吃进了肚子里

自从跟了个傻子男人,这让兰子感到了老大的委屈。但她除了怨命苦,还能怎样呢?她心里唯有期盼着将来要能有个好孩子也是好的。可天不作美,哪知生下的孩子,刚开始长得胖乎乎的,一见人就咧嘴笑,似乎还怪招人喜爱的。但后来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敢情这孩子不见人时也是乐呵呵的笑,像个小弥勒佛是的,这才知道事情不妙。赶到孩子慢慢长大,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实在是脑子不够用——你在纸上写个“一”,时间久了他总算还能知道是一,可你要把“一”写在地上——写的大一些,那他就不知道是啥了。到如今都八岁了,不光还是束不住裤子,一当从外面玩耍回来家,要是找不见娘,只要父亲在旁边,他总是这样问:

“爹,咱娘上哪去了?”

尽管当娘的给他纠正了无数次,可他老就记不住,动不动还是就来上一句“爹,咱娘上哪去了?”而他那个傻蛋爹,往往还默认是的,既不反对也不纠正,只是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找去。”

看着迎面小跑着走来的丈夫和儿子,兰子脚下也不由得加了快。不等爷儿俩到了近跟,兰子就冲跑在头前的儿子喊道:

“憨憨,你咋知道我上你姥姥家来了?

“咱爹说的。”憨憨干脆地回答说。

“我没说。谁说了?”憨憨爹争辩地道。

“就是你说的!你说咱娘肯定是去了咱姥姥家,还说咱娘回来准给咱带好吃的呢。”憨憨不服气地又道。

“嘿嘿,我没说。是憨憨自己说的。”

见丈夫还嘴硬,兰子斜了他一眼,责怪似地道:

“还嘴硬!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眼。”

兰子这么一说,丈夫自觉得是被媳妇看穿了把戏,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一摸后脖颈,,不再说话,只剩了嘿嘿傻笑。

看到儿子到了跟前直看着自己手里的小包袱,丈夫也拿眼朝自己手上乱扫目,兰子心里明白了什么。她无奈地一摇头,叹了口气,嘴上对儿子说着“馋嘴猫,就知道吃!还是你小姨惦记你,没让你白跑来一趟”,随手把拿着的小包袱打开,掰了一块饼递给儿子,又掰了稍小一块递给了丈夫,解释地说:

“你是当爹的,就少吃点,留着等再给憨憨吃,他是孩子。”

丈夫理解了似地连连点头,嘿嘿傻笑着接过去面饼,跟儿子对视了一下如愿以偿地高兴眼神,随即爷儿两个便一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还不等兰子吩咐,自动地就转过身,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看着傻子爷俩走在前面,边走边吃得那么津津有味,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兰子的心间不由地泛起了一股难以言述的情潮;

她明白,眼前的这爷儿俩,尽管他们不是自己希望得到的,可毫无疑问地,他们现在是自己生命中最亲近的人——是一个锅里摸勺子的一家人。虽然这个所谓的家就靠她一个人撑持着,她也从内心里觉得自己实在是好累好无奈,但无论如何她都无法从感情上割舍掉他们了;毕竟他们是她的男人和孩子。同时她也深知,虽然他们傻,但他们也有感情,他们需要她,她知道他们的内心里对她是多么的依恋,多么地离不开她——她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的所有,他们的一切

看着前面走着的爷儿俩,陡忽间,她的意识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人来世上走一遭,难道这就是我这辈子能够拥有的一切吗?”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兰子满眼的泪花模糊了前面爷儿俩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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