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院,歌舞升平。
院中升起一堆篝火,六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面前均摆着一张小案。案上糕点水果瓜子茶酒摆了一堆。
若木肿着一张脸沉醉在琴圣商宫的音曲和冬青夫人的剑舞之中。沙华夫人说的真没错,他们二人相合当真是令人深有,不羡鸳鸯不羡仙之感。
思及此,若木忙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感觉碍眼些。毕竟,冬青夫人是陆荆的夫人,这样想岂不是在给王爷戴绿帽子?但是,他们两个是越看越配,不知不觉又陷入他们的男才女貌之中。
非善一张娃娃脸堆满了笑,身子恣意得斜躺着,一脸享受,时不时和徐许对酌两杯,感叹几番。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何师尉。
何师尉跟家里吵了一大架,跑了出来,在城中游荡了半日,最后便想照旧来找逸兴王。结果忘记逸兴王进宫赴宴了,机缘巧合之下就凑到了南平院。
陆荆在敞开的门外停留半晌,忽觉他是白担心了。竟还怕她挨打受气后闷在屋中,眼前这南平院的热闹与那宫宴差不了多少。
“王爷来了。”
不知谁先说了一声,登时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从位置上站起来,一一朝他行礼。主座方向的位置本来就是空着的,这个时候正好加张长垫和案几给他。
陆荆示意具各坐下,故作惊讶地看着若木红肿的脸蛋。她的脸确实肿的吓人,也不知陆椒是下了多重的手劲。
“你这是摔了还是怎的?如何肿成了猪头?”
若木一听本来的好心情顿时散的差不多,扫了其他的几位知情人,咬牙切齿道:“您见过摔跤只摔一边,还摔成这样的么?”
瞧她心情不好了,陆荆的心情好了些,继续演戏道:“哦?那是……”
“若木被长公主给打了!”师尉直截了当地怒道。
陆荆挑眉看向他,还没追究这位怎么大年三十儿不在家中呆着,跑到他的王府来凑热闹,对方倒是插嘴插得挺仗义。还未回怼,便听若木已同样夸张的语气道。
“啊?打我的是长公主?”
陆荆斜眼瞟了她一眼,她的演技跟自己比起来可差多了,继续装傻充楞,势要和若木比一番谁的演技好。皱眉看她:“你如何连谁打的都不知道?你这哑巴亏吃的也太冤了。”
九斤就默默看着陆荆展示自己真正的才技,却被他这无聊的举动弄得嫌弃不敢但着实听不下去。非善和徐许瞧着有猫腻,又不约而同地扫了眼九斤,最后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举杯对饮。
“我只知道打我的是个嚣张的母鸡,而且竟还是昌大人的夫人。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公主!你妹啊?”若木闪着一双杏眼,脑袋往前伸了伸,想让他能够在昏暗的环境下看清自己真诚的眼神。
“你妹。”陆荆不失礼貌地微笑轻哼一声,“大长公主自然是皇上的姊妹,是本王的侄女儿。”
“那昌大人是你的侄女婿?你们之前看起来也不像啊。”若木念叨着,不自觉将手覆上脸,准备撑个头,结果一阵痛感传来,疼地一声吸溜,对着陆荆就控诉,“公主平时没少练习吧?下手快准狠。”
陆荆看着也着实心疼,立刻从怀里将沙华的药膏拿出来,递给她:“这是沙华让本王代为转交的,说是治你脸伤的。”
若木表情怪异地跟冬青对视一眼,犹犹豫豫地接过粉盒。一打开便是扑面而来的清香,凭借多年的制药经验,能分辨出这种药不普通。
“这是她最珍惜的雪膏,祛肿有良效,不必你师父的玉颜膏差。”陆荆解释这药膏的地位,也算是在若木面前替沙华美言两句。沙华能将此药拿出来赠她,可见她这次挨打与沙华脱不了干系。沙华便是如此,口似悬剑,行为恶劣,为人却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若木的重点却是在,陆荆连这种闺中秘药都了解,可见明面上与沙华夫人无甚感情,心底却在意的紧。想此,又瞧了瞧冬青,想必他也是如此对待。一时有些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上疼得心里发麻。
“刀子嘴豆腐心。”冬青轻飘飘地将她的吐槽表达地清清楚楚,转而端正态度,诚恳认错,“今日也是妾保护不周,让若木姑娘受了伤,还请王爷责怪。”
若是别人,陆荆早就变着法惩戒一番,如今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长公主出手,这也实属正常。”
“冬青夫人就别在意了,就是因为您在身边,我才这么幸运就被扇了一巴掌。如果换成王爷在跟前,我早就命悬一线了。”若木实在忍不住再往陆荆身上泼水。
陆荆却是不大乐意。
冬青反应及时,忙拯救道:“也是因为听了若木姑娘是王爷府上的门客,长公主这才放过我们。若木姑娘也当感谢王爷才是。”
若木看着清冷夫人一本正经,轻描淡写地给陆荆拉功劳,甚是无言地扯了扯嘴角。为了回避这个问题,为了不再回顾那巴掌响起的瞬间,她故作大度坦然地摆了摆手:“今日虽然是长公主先动的嘴,但确实是我先动了手,挨了一巴掌也算活该。这件事儿咱们就别提,如果公主还生气,那王爷帮忙多说说,我知错了。”
若木说的低卑,心里却打定主意日后见这公主就整她一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报这巴掌之仇誓不为人。
“哎,你怎么能这么认怂?那个公主向来是刁蛮惯了,我也早看她不顺眼,要不是我不跟女人动手,早就好好地惩戒她一顿了。”何师尉挺着胸膛,义愤填膺。
无论陆椒如何,毕竟是长公主,毕竟是陆荆的亲侄女儿。若木结束话题,虽然说得难听,但也算是给这事有了个态度。何师尉的话却让他不能过耳就算了。何师尉说话有时太不过脑子。
“如何?你还想将长公主惩戒一顿?本王给你个机会如何?”陆荆眯起眼睛,虽是笑着,却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出生便被父母所弃;在她觉得生活美好的时候,先生也在渐渐远离她;当她以为昌荪是永久的依靠的时候,他却被生生脱离出自己的世界。现今,她唯一的寄居之所也容不下了。
“您这是将我赶出宫么?”
陆桑被她嗓音的喑哑所震惊,心下一慌,来不及穿鞋地赶到她面前,犹豫半晌才道:“朕并未赶你,只是……”
元棠未察觉自己已泪眼闪烁,盯着陆桑凄然道:“我无处可去了。”
陆桑只觉惊喜与心疼溢满胸腔,情不自禁将她拥入怀中:“你无处可去,朕这里永远有个地方给你留着。”
元棠第一次觉得他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暖到她想将一直以来的隐忍倾吐:“我……”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桑捧起她的脸,拇指擦掉她眼角的泪水,仿佛能看透她内心的茫然,看穿她是只迷途的羔羊,安慰道:“你别忘了,你说过,要做朕的谋臣,只做朕的。”
元棠只觉有个被埋没内心深处的东西被他坚定的声音蛊惑,正悄悄地重新显露出来。面对他认真的神情,破涕而笑:“这怕是不行了,后宫不可干政。”
陆桑的目光突然变得炽热,笑得像个傻子。元棠方才明白她的话中多有歧义,想解释的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不安地低下头。
烟火绽放,举国同庆。
逸兴王府。
陆荆与皇上一同在城楼上赏完烟火,便借口回了王府。匆忙之中有着些许担忧。
只因陆椒在席中抱怨被他府中的一个女门客故意拦了车,还当面与驸马昌荪眉来眼去,为此向他好一顿告状。陆荆立刻明白她说的是若木,瞧了眼昌荪面黑如锅底,大抵明白是陆椒在倒打一耙。在他的盘问之下,陆椒才支支吾吾招了赏了若木一巴掌。
陆椒真的是太过放纵了。
陆荆愈加不喜这个侄女。向来她嚣张跋扈,他都是明提暗点,奈何没有一点成效。说起来,这都要归咎她那个好舅舅,何金杨!
陆荆回到府中,就要折步去南平院,却是顿了顿。九斤见他原地踟蹰,甚是不解。
“王爷,您不是赶回来看若木姑娘的?”
陆荆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本王是吗?”
“不是吗?”九斤疑惑。
陆荆给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转向管家六伏:“两位夫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的有些时候了。天还没黑就回来了。”
陆荆点了点头,问道:“她们可用过晚饭?”
“用过了。”六伏恭敬回答,“对了,这是沙华夫人让转给您的,说是若木姑娘被恶人给打了,这个是治若木姑娘脸伤的要。”
说着,六伏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红木雕花镶金粉盒,双手递给陆荆。九斤在旁看的窃喜,这下王爷有借口了。
陆荆咳了两声接过粉盒,道:“若木姑娘伤的可重?”
六伏想到她红肿的半边脸,弱弱地点了点头。
陆荆将手中粉盒紧握,大步往南平院走:“走,去南平院,将东西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