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府衙的大牢,四周封闭,只有一扇扇铁窗,照进微弱的光。
虽然东都的冬天干冷干冷的,不似河南的湿冷,但牢房的地面依旧潮湿侵人,身上总有一种霉气散之不去。荇儿被打的血肉模糊,被扔在冰冷的石床上,有大夫来随意给她上过药就不管了。趴在石床上,几度昏厥。
“咚咚!”
“喂,有人来看你了!”
牢门木桩被敲的直响,石床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荇儿,荇儿。”
顾长风抓着木桩看着石床上的人,紧张地呼叫两声,没得到任何回应,只得对狱卒请求道:“郝大哥,行行好,让我进去看看她罢。”
狱卒为难思索,瞧了瞧左右,长吐一口气,边掏钥匙开门边道:“平日里也就跟你关系好,这规矩你是晓得的,赶紧的罢。”
顾长风点了点头:“多谢郝大哥,小弟进去看看就出来。”
“哗啦”一声,铁索落在地上,顾长风迫不及待地开门进去。赶至石床边,触手的刺骨,心疼地拍了拍她身上还完好的皮肤:“荇儿,荇儿。”
好半晌也没有动静,顾长风有些焦急地朝狱卒道:“郝大哥,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可否请个大夫来看看?”
狱卒闻听,进了牢房,将食指和中指一并,放在她鼻下探息,微弱的呼吸表示这个人还活着。又看了看她身上很多地方因为处理不善有了发脓的迹象,还有冻裂的地方。也是触目心疼。
“这,我也不敢私自去找大夫。”
“快!进去!”
听见外面传来动静,狱卒和顾长风皆是大惊,慌忙跑出牢房,将牢房重新锁上。左右一望,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狱卒和顾长风大惊失色,这下被逮住两人可是都要受重罚的。
荇儿是死囚犯,不能随意探视,顾长风因为此案也暂时停职,是托了好半天才让这班兄弟给他通融一番。其他兄弟都借口有急暂离,其实也是不想掺和在这种事里。没想到突然有人来。
只见两个衙役压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进来,一身黑紫紧衣,目光狠厉。她的身后是东都府尹姚大人和一个锦衣华冠,一看就身份不凡的男子。顾长风是认识的,这位贵人他昨夜才见过,是经非善引荐的。
顾长风与非善相识在祖籍扈州孝县,前阵子偶遇,两人便相聚酒楼。顾长风将最近的遭遇说了一番。
“贤兄不知,家母与小儿之死,小弟绝不信是荇儿所为,以为此事涉及他人,可对方位高权重,小弟有心替荇儿昭雪却也无力。官官相护,就连府尹大人都不接手,唉……”
非善眼前一亮,笑道:“贤弟若真觉有问题,劣兄或许能帮上一帮。”
“哦?贤兄可有法子?”
“劣兄现在逸兴王府上做客,逸兴王为人正直且也是朝堂上的权重之人,喜欢听故事管闲事。他若有心一管,此事就不成问题。今日王爷便回来了,夜间必宴饮众门客,皆时,劣兄便将此事做趣事讲与王爷听。且先帮你探探口。”
“如此,真是多谢贤兄!”
顾长风长揖谢过。并听从非善的安排,夜间便候在王府外。为了表现诚心也不打伞遮雪,足足在雪里候了几个时辰,等到时已经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最后是被王府的下人给抬进去的。在逸兴王的书房中暖炉前烤了许久,又喝了热汤才缓过劲来。
一能动就忙跪到在地:“小人顾长风,见过逸兴王,还请逸兴王伸冤!”
逸兴王不动声色地在他面前坐下,用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子,上下打量他半天才出声道:“你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细细说来。此事事关国体,不可乱造谣。”
逸兴王没让起来,顾长风看了非善一眼,得到赞同,端端正正跪直道:“是,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顾长风原本住在扈州孝县顾村,自小饱读诗书。其母却为了找个合适的儿媳,从人贩子手中买了个姑娘,名叫蔓娘。顾长风得知大怒,想将蔓娘送回家中。谁知蔓娘却不愿离开,甘心在他们顾家做儿媳,竟还以死相逼。顾长风无奈,只能顺意娶了她。
在之后的相处中,顾长风越来越发现蔓娘并非寻常家的女子,且说她一双不沾阳春水的十指细皮嫩肉,连气质举止都落落大方。想来是个大家闺秀,顾长风几次询问,蔓娘却只字不提。
直到蔓娘临近去世,才将真相说出。只为不想看他们一家子再继续如此受苦,不想顾长风屡屡因不济时运而埋没在一个小山沟。
原来蔓娘是当今大将军何金杨之妹何苍,二十五年前,十五岁的她被迫要嫁与皇上。她不从便私自逃走,不想被人贩所抓,卖至这穷乡僻壤。两年前,她听说新皇登基,有个何太妃辅政,而那个何太妃正是当今大将军何金杨之妹。这才知道,定是有人冒名顶替了她。
蔓娘便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尸体进都找大将军,借此让大将军安顿他们一家,并给顾长风一个入仕的机会。顾长风不愿,蔓娘便又道,有人顶替她在宫中如此多年,现又揽大权,便不说那人有何居心,她的哥哥绝对是没按好心。
车夫撇了撇嘴:“诶呀,大户人家都这样,更何况咱主子还是王爷。你瞅瞅那几个一二三品大官儿的马车,哪个不是带着一两个伺候。”
若木偏头望去,一排排整齐排列的马车,靠近他们的马车明显要贵重地多,车前几个小厮站在一块儿闲聊。不过有一个例外,布衣车身,看起来又旧又差,连车夫都是穿着麻衣袄裤。那个车夫双手一抱,坐在车辕上,靠着车壁就开始打盹儿。两旁的小厮车夫明里暗里朝他和他的马车指指点点。
那个位置,怎么也是个二品大员。怎么坐的车子跟七品芝麻官儿的破旧马车相差不了多少?
若木跟身边的车夫打听:“那个破破烂烂的马车,谁的呀?”
车夫道:“那个呀,那是东都府尹的。”
若木疑惑:“东都府尹?”
车夫见缝嘲笑:“你还是个外来的啊?”
若木扁了扁嘴,真想一拳将那副嘴脸打个稀巴烂:“对啊,外来的。我是王爷在外巡游的时候捡回来的,原本是个乞丐,对这些不太了解。”
“我听说王爷回来就带了个厉害的姑娘啊,哪儿还有你?”车夫不信道。
若木又开始胡扯:“那姑娘也是个乞丐,跟她一块儿来的。我没她的能耐,就只能当个小厮,自是不用搞的全府皆知。”
车夫似信非信,忽然转移了话题:“那姑娘你熟不?”
“就认识,怎么了?”
车夫凑了凑,低声道:“我听说,王爷把她弄到南平院了。王爷好能人异士,却从来没收过女门客,大家都说是王爷看中了的,或者那又是个死乞白赖的姑娘。不过,我们根据府上的那两位夫人都觉得,肯定是这个姑娘缠王爷,死乞白赖要留在王府。”
若木白眼一翻,咬了咬后槽牙,扯了扯嘴角,勉强露了个微笑:“那谁知道。你们这瞎传,要是传到那两位夫人耳朵里,人姑娘又不是这么个情况,那你们不是平白让两位夫人误会了?”
“那两位夫人,都是绝色,一个赛一个的聪明。哪用我们传,肯定早就看出来了。”车夫不屑地瞥若木一眼。
若木除了干笑两声,也没别的话可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俗话说“流言止于智者”,再跟他深入讨论,越说越真,她更洗不清了。
“得,你还是先说说那个东都府尹罢。”
车夫往后一靠,仰着脑袋,斜着眼睛也不嫌累:“东都府尹乃是姚蒲姚大人,也是皇上当年是太子时的少保,现在还挂着太子少保的职,做着从三品的事儿,但位至从二品。他是出了名儿的廉洁严酷,不过像他这样一点也不懂得享受,也算是白活这么个劲儿。”
“那他算是好官儿还是坏官儿?”若木拧着眉问。
车夫再次用甚是不屑的目光看她,悄声道:“官儿哪儿有什么好的。姚大人廉洁奉公,平时施赠也不少,家里过的连个七品芝麻官都不如。破的案子也不少,一心为民,看起来是个好官。可他喜欢用刑啊,犯人一不招就严刑逼供,虽然那个人确实是犯了事儿,可总也不是这么个理儿不是?听说肥州那边不是有个提刑官大人,擅长审死人案子,而且对犯人从来不用刑,都是让犯人自己招的。这么一比,那姚大人可不就又是个坏官儿?”
若木受教点头:“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你这在我们圈儿里多混混,那些官场上的弯弯道道也就知道的个差不多了。前些日子东都府不是出了件大案?府衙里文书的母亲和自己的儿子被丫鬟给毒死了。那丫鬟死活喊冤,听说被府尹打了个血肉模糊,最后给招了。”
若木听着耳熟,这不就是昨夜非善提到的?
不过后来非善没再说了,反倒是被陆荆叫到了书房,看来是私聊去了。若木当时听着,非善的意思好像就是这个案子有问题。现在有了机会,她得听个完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