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荆出门而去,不多会儿端了个案盘来,上面放着一碗菜粥,还有个馒头,一小碟咸菜。生病的时候粥远远要更有食欲些,若木接过就开始狼吞虎咽。
“皇上没事吧?”
戚荆就静静地看着她吃:“没事。”
若木感觉有些怪异,咽了咽食物,抬眼看他,瞄了瞄面前的食物都被她吃的一半一半的,也不太适合邀请一起:“那个,你吃饭了么?”
“吃过了。”
“哦。”若木将馒头碰了碰嘴唇,又忍不住道,“要不你去看看皇上?”
戚荆不明意味一笑,悠哉地倒了杯刚刚拿来的热茶:“已经看过了。”
“哦。”
若木拧眉,再琢磨着有什么借口能把他支走。她吃饭,着实不喜欢一个陌生人看着。
“我们明日便启程回宫了。”
“可以可以,外面实在太危险,赶紧回去要紧。”若木笑嘻嘻地附和。这样她就能去找师父了。
“你呢?”
若木心情轻松道:“我继续当乞丐,四处流浪啊。”
戚荆微微皱眉:“皇上有意封你为义公主,让你进宫。”
若木想也不想地直接摇头:“我跟皇上非亲非故的,高攀不上高攀不上。”
戚荆眸光闪烁,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好久才缓缓开口:“不然你来本王府上做个食客?”
若木继续摇头:“不了,我还是继续做乞丐,你有钱给我点钱就行。”
“杜家一案定然也引起了戏阁的注意,昨日正是戏阁的人前去刺杀皇上。难保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等皇上回宫后,他们或许会从你下手,通过你来找到皇嫂。戏阁非善辈,这也是皇嫂因何让你一定要跟着本王的缘由。”
若木被他的话吓到吃不下饭,细细嚼了嚼,自我安慰道:“没事儿,大不了一死,我是不会告诉他们关于师父的事的。”
“他们有无尽的方法让你生不如死,而且看你的体质,也是挺命大的,想死应该也不太容易。”
若木彻底噎住。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镜在人去情已移,问世间情为何物,痴情不易人难双。
——卷二·引
陆氏克国的疆域极大,东临江海,西连沙漠,北抵草原,南达夷瘴之地。这些都是上一位皇帝开拓,遗留给后代子孙的。
克国东有乌克族昆木国,西有白族瀛国,北有鲜族塔拉国,南有荆族棘国。他们与中原建好,克国也开放通达,对他们敞开国门。这形成了天下交融的繁荣景象。
其中表现尤为突出的便是东都的繁盛。东都位于自东流向西的母河之北,从北流向南的护河之途,水路极为方便。其所在地势较高,成三山一水环绕之状。
各地各国的物品随处可见,真真是容易迷了眼。
正值腊月,人们出行皆裹上了厚袄裘氅,双手拢在袖子里,有钱的抱个镂花铜球小手炉。东都的车马仍是络绎不绝,从早至晚,热闹非凡,未因天气气温原因减少半分。
腊月初八,腊八节日到,街上早就改了风貌,人流比以往少了些,都在家中熬制腊八粥。每年今日,皇上也是要主持赐百官粥的。不过今年,皇上一直重病未好,无法亲自主持,交给了太妃。
一个身着紫色宫装三旬左右的宫女端着个食盒从皇宫的小门出去,门外早就有个佝偻着、满目精光的老太太拉着个邋里邋遢的小孙儿候着。
宫女浅笑着,细纹堆在一起,看着慈眉善目,但眼里尽是鄙夷之色,浅浅行了一礼才道:“顾老太,这是小娘娘赐的腊八粥,你们好生用着罢。要知道,这可是从赐百官的粥里分出来的,您就偷着乐罢。”
老太太忙点头哈腰接过来,戳了戳旁边小孙儿的额头道:“听到没有?小娘娘都让咱们从百官里分一杯羹,你日后可要好生读书,将来受小娘娘提携,也当个官儿,好好报效小娘娘。”
八岁大的小孙儿含着脏兮兮的手指,满不在乎地点头,抢过食盒就要打开,被老太太劈手夺了回去。小孙儿当即不高兴了,躺在地上蹬着双腿,张舞着双臂,嘴里呜呀呀地哭喊着,闹得好不难看。
宫女嫌弃地挥了挥手绢,从鼻头扫过,又笑着提醒老太太:“顾老太,这地界儿可不敢胡闹。招来了人,小心小娘娘也保不住你们,还平端跟小娘娘惹了麻烦。”
“唉哟,可是要注意。”
老太太上去弯下腰扇了小孙儿一巴掌,将他生生扯了起来。别看那老太太长得皮包骨的模样,力气却是不小,自是常年做农活粗活练就出来的。将小孙儿提了起来,又朝他屁股踹了两脚:“再瞎闹,就让大姑姑将你送到大牢里去!”
小孙儿是个打不怕的皮实孩童,又受骂又挨打的没有半丝受教训,只是做了鬼脸便又要去抢老太太手里的食盒。老太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他远远扯着,重重按着,另厢堆脸笑道:“多谢大姑姑了,替老太婆也谢谢小娘娘赏赐,要不是这打赏,我们家连个节都过不了了。”
“唉哟,老太太顽笑了。不是给令公子在府衙中找了门文书的差事儿么?这虽不是什么大官儿,可凡事要从小做起不是?等做得好了,自会有人提携。再说,这文书的差事俸禄不多,却也是皇都府衙的差事,比其他地界儿的不知道要高哪儿去了。老太太,您说呢?”宫女温言笑道。
老太太却不在意她语中的意思,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厚着一张老脸继续道:“大姑姑说的是,可这皇都的物价儿也不是其他地界儿能比的呀。这小孙子也不好养……”
宫女瞧她一眼,遮面轻笑,从袖中掏出一个鼓囊囊的深蓝银袋子,布料绣花都不一般:“就不打趣儿您老了,这是小娘娘赏的,里面有些金银首饰还有些钱票,给你们过节办年货用的,您老且拿好。”
老太太双目亮闪闪的,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子,笑得合不拢嘴:“唉哟,大姑姑您这……啧啧,这钱袋子都是用上好的布料做的罢,可真滑溜。这上面绣的花儿是牡丹吧,瞅着真好看。”
“这是新做的,牡丹花开富贵,赶个新气象。这也是小娘娘的一片心呢。”宫女顺着说道,看她目光贪婪又喜不自胜的模样,只觉好笑。
“真真是让小娘娘费心了。小蛋子,赶紧给大姑姑磕头!谢谢大姑姑!”
老太太将小孙儿往前一推,小孙儿顺着扑通跪下,毫不感觉这青石地砖的森森寒气,只顾喜道:“小蛋子叩谢大姑姑!”
宫女忙将小孙儿拉起来,皱眉道:“可不敢跪我,要跪也是要跪小娘娘,日后有机会再一次谢罢。你们也别再在这儿逗留了,腊八粥凉了就不好了,快些去罢。下次让荇儿来就行了,你老也别费这体力。”
“应该的,应该的。”
老太太点着头哈着腰,最后谢过,将钱袋子往怀里塞得紧紧的,这才拉着小孙儿急冲冲离去。爷孙二人离开皇宫前,一路往西边儿的官区房舍去了。
东都府乃是东都一带王畿的府衙,位于皇宫的西南方向,东都府衙附近有几排官舍,住的都是在府衙任职的衙役属僚之人。顾家就是其中一家,他们是在半个月前搬进来的。
顾家有一老——顾老太太,年有六旬,是个势利眼界短小之人;有一长——顾长风,年有四旬,是个屡考不中却颇有才华的男子;有一幼——顾材,年八岁,是个不服管教的顽劣孩童。
这样的一家三口,本来是一贫如洗,却因顾家儿媳,顾长风之妻蔓娘的指点,一下成了小康之家。这其中关乎一件宫闱秘史,后面会再表。
总之,顾家就是攀上了当今太妃这一高枝儿,顾长风也有了个正经差事。再多说点,他便是再考,落第的可能也不会再有了。然而,顾长风似乎不太喜欢这种方式。
顾长风晚间,撑着伞,踏着新雪从衙门里回来——虽然腊八节有例假,可他不太想回家,失妻之痛只有靠不停的工作才能稍稍排解。刚一进门,就看到荇儿来迎。
荇儿是太妃和将军赐给他们的,顾长风本是不要的,可听说她是自己爱妻当年的贴身丫鬟,也就接纳了。荇儿其实也不是个小姑娘了,三旬年岁,做事精明利索,事事周到,毫无差错。
“姑爷,老夫人又带着小公子去皇宫了。”荇儿接过顾长风的伞,替他抖了抖披风上的积雪,神色不满地打报告。
顾长风眉头紧皱:“娘怎么又去了?”
“荇儿,你又在打什么小报告呢?这是成心让我家儿子不开心!”老太太耳尖麻溜地赶了过来,狠狠地瞪了荇儿一眼,又抚了抚顾长风有些凌乱的鬓发,喜滋滋道,“儿子,你可回来了,快来喝腊八粥。这可是太妃赐的,要让你跟百官分一杯羹呢!”
“娘。”顾长风将老太太的手一按,停下不懂,愁眉道,“娘,太妃已经给了咱们如此大的恩惠,你勿要再去打扰她了。”
“怎么不去?她能到现在的地步,都是咱们给她的恩惠,现在是她应该报恩了。”老太太趾高气扬道。
荇儿看不下去,双手拢着顾长风的斗篷,拿着青竹伞,腰脊挺得笔直,不屑道:“这怎么算也是我家小姐给,关你们顾家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