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即使幼年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他依然可以认出,那是他的父亲,司马屿,没错,还是那么年轻英俊,一点都没变。
这里……难道是属于死者的另一个世界吗?难道我也死了?司马庭茫茫然地呆立在原地,看着父亲。
此时那凝成一团的白色光焰也有了变化,直立着蔓延开来,渐成人形。宽大的白袍,不合礼数的散发,一个简简单单的背影,司马庭却一下子就判断出来这人是司马向耀。
说不出话来,司马庭只能努力地向前几步,试图与前面的两人建立联系,但一道无形的墙阻隔了他,明明看着就在眼前,但怎么也无法靠近。
司马向耀也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司马庭,只是悬浮在空中,与司马屿面对面而立,似在仔细地察看他的情况,许久一声叹息:“是我大意了,想不到竟会发生这种事情。”言语间竟是无尽的懊悔、自责和无奈。
声音空洞悠远,是属于灵魂梦境之中才有的飘渺之音。司马庭有些明白了,这又是记忆,或者说不是记忆,而是过去。
这似乎与父亲进行史家笔的试炼有关,又或许,这是解开父亲身上重重谜团的关键。想到这里司马庭心跳得更快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司马向耀抬手,手背轻轻贴在司马屿的额头上。下一刻,一股柔和的白光泉水般顺着他的眉心注入,顺势而下,使得整个人骤然一亮。然而,已经被黑暗吞噬的部分,光流游龙腾蛇般与之激烈缠斗着,碰撞出极为耀眼的光芒。
想要使司马屿彻底从黑暗中解脱出来,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事,于是一时间司马向耀都不再有什么动静。司马庭着急了,他这会儿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个情况。什么大意了?到底是哪种事情?拜托你多说两句啊!
好在司马向耀似是也不习惯虚空中的寂静,过了一会儿就又开口了,有些像是对司马屿说的,又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黯然道:“想当初,我作为犯忌的初代史家笔,死后灵魂被拘禁于虚实之界,司马向辞那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奏请神位,给我安排了这个引渡史家笔之职,让我亲眼看着无数后人迷失。而你……绝对是我见过的史家笔中最聪颖、也是最偏执的一个。”
司马向耀苦笑了两声:“你明明心智最高,沉沦得却也最深,你明明看透一切,却又连自己一起欺骗。多么像当年的我啊。”声音愈见低缓,头也垂了下来。
司马屿没有知觉,自然也无所回应。
“那时我已经感觉到你的情绪不对劲,保险起见收走了史家笔的力量,不过最令我吃惊的是,你竟然找到了一切力量的转换本法,只是为了转变一个幻境,竟然不惜搭上自己的生命、气血和精魂!”
毫无来由的,体内多个器官衰竭,无可救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是因为透支了生命,才会油尽灯枯的吗?司马庭的心,缓缓沉入谷底。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历史,什么样的人,居然让父亲甘心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司马向耀轻轻道:“然而你忽视了一点啊,已经扭转了历史轨迹的世界,是没有你的容身之地的,它会直接排斥史家笔的存在,如果我再晚点来,你就会在这个被任何世界排斥的虚空之中,彻底与虚无同化,再也回不去了。”
司马庭终于明白了一切,脑子里却依然十分混乱,他一时间似乎失去了思想,只是呆呆地看着。
白光终于将黑暗融化,脱离了虚无的桎梏,司马屿周身被明亮包裹,依然垂着头,至始至终没有恢复意识。
“我这就带你离开这片虚无,只是不知道,你还能再活多久。”一声低叹,两人瞬间消失不见。
司马庭抬头望去,白光隐没的尽头,有星光徐徐浮现,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在飞速上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