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玉砌雕阑
-赵府
“那孩子，依你之见，留还是不留？”慕容忧的眉梢蕴了丝丝冷意，氲着捉摸不透的心思。身上的蛇血鞭伤还未好全，音色都抖了几分。纵使如此，心里仍挂念着赵月希。或者说，挂念着自己的将来。
王翠霖眸暗藏锋利，淡笑道：“留。小姐如今性情大变，五皇子又负了她，对那孩子定不甚喜欢，绝不可能成为小姐的软肋。”
慕容忧佩戴着珐琅錾花工艺的护指向身旁伸去，轻轻握住一个玉瓷小圆盒，优雅掀开盖合凑近轻嗅，复长长吐出一口兰气，心情不由舒畅几分：“你觉得，本宫那日在春华宫，丢脸吗？”
王翠一怔，似是没想到慕容忧突如其来转移的话题，心里思筹一番，含着一抹轻笑方润声道：“一点儿不！夫人你想啊，那意欣皇贵妃娘娘娇纵任性的臭脾气，桐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夫人于那受了气，其实正好收拢百姓的同情心。而百姓的剑直直对上的，自然就是皇贵妃娘娘了。娘娘此行，可并不是得不偿失！”
慕容忧悠转丹凤缓缓朝王翠望去，眸光似水更似古潭，宁静无波无情的叫人惊。她将自己的情绪全部暗藏在这口古潭之下千海里处，用心计一寸寸包围尘封。任千里眼来瞧这一口古潭，怕是也只瞧得见日复一日的平静。她蛰伏了这般久疑心更重，有一点儿情绪都要速速抛之脑后不去顾它免得叫人瞧见。可她藏在底下的情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呛人的陈灰，星星点点斑驳着锈迹，就算偶有一阵嬉风吹得七零八落也仍有另一份防备在候着。
她的防备，比她的忍耐力和算计要更高上一筹。
“算你是个会挑话说的。”幽气吐兰黛色眉子舒展，语气清冷如古老瓷器相撞讽刺，“希儿的孩子，医子怎么交代？”
“一切尚且安好，略有波动，刚开了几幅安胎药。”
“那计划赶紧的停了吧，让她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近日错过的食补机会，你都赶紧补上。母凭子贵，夜天生又不是个专情的，孩子就格外重要了。否则她若是膝下无子，将来夜天生待她连表面功夫都不会有。”
“奴婢遵命，定当为二小姐安排妥当。”
慕容忧把玩着玉瓷盒，轻沾一些里头的白色软霜高雅敷在手背上，慢慢悠悠岁月静好：“她既然决定嫁给五王，那就顺着走。”
冰凉的霜膏敷在伤口上刺骨的激灵，点点若扯开疤痕般带来缕缕疼楚渗透手背，可她的眸子如一汪池水般毫无波澜，连眉子都未曾皱一点点儿。
痛？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赵月希能做上皇后，她的一辈子就值得了。
“什么时候大婚？”
“柒日后。”
“......”
“夫人可要奴婢做什么准备？”
“让茶茗去筹备本夫人的服着及礼品，你就负责......添油加醋。”
“奴婢不解。还请夫人明示。”
“为他们的大婚造声势，一定要比殇王那场盛大华贵。”
“奴婢一心为夫人，这点哪怕夫人不提奴婢也会做的。”
“去忙吧，本宫乏了，憩会儿。”
“是，奴婢告退。”
-楚府
素儿碎步走到楚云瑾身后，轻手拾起玉梳为她打点：“赵月希做了疆王妃，七日后大婚。白珍最后的线索，是在将军府的上一位夫人那。”
“哦？”楚云瑾仿佛无意一般，神色却是深以为然，“那不便是赵安裳的娘？”
素儿一愣，神色微微意外而迷茫。她怎的没想到呢，拥有白珍的最后一个女子，也是她的母亲啊。
楚云瑾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轮：“王爷想必也查得到如是，必然去那夫人生前的地儿寻了。咱就不凑这个热闹。按理那夫人是该把白珍交给赵安裳的，可赵安裳竟一无所知......你去搜搜赵府吧，说不准呢。”
素儿复笑言：“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谁也没见过白珍，寻到了怕是也识不得，这可怎么办呢？”
楚云瑾轻抚发髻，眸黛盈笑：“白珍乃个长的似玉如意的植株。”
素儿小惊，眸眼却淌出了淡淡笑意：“小姐知道的甚多。”
楚云瑾对素儿没有一点警惕。她对素儿的信任远超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素儿于她，重要之至，亲密之至。
“自然了，本小姐的路，多得很。王室宗亲要两袖清风行的正，本小姐可不稀罕。”
“是，奴婢明白了。对了小姐，慕容忧前些日子在赵月希的饮食中动了手脚，可近日停下了。”
楚云瑾眉心微动，很快展眉抿唇一笑：“哦？不动她孩子了么？也对，她们现在的处境可是要靠母凭子贵啊。只是，没做什么安胎举动吗？”
“未曾做过。”
“那就奇了怪了，什么也不做。随缘可不是那对豺狼母女的性子呢。”
素儿垂首恭谨：“那小姐要动手吗？”
楚云瑾嗤笑着弯下腰，刹那间冷意翩飞：“动啊，为什么不动，眼看着疆王势力壮大吗？陛下未有皇孙，这长皇孙的地位可是高的很，岂能让赵月希那贱人的孩子夺了去。”
素儿唇角的笑意掺上了氤氲：“奴婢明白。”
-
入秋渐渐有了凉意，赵月希卧在榻上也不禁打了几个冷战：“炭火没烧足吗？”
环月仓皇跪下：“奴婢有罪，未用太多炭火。”
赵月希懒懒抬手：“也罢，才秋，用不得太多炭火......嘶。”
赵月希轻皱了眉头，玉手轻搭在腹上，音色低下几分：“传医子。”
环月慌了神：“小姐！小姐撑住！奴婢这就去叫医子！”
语毕轻颔快跑出房门，大声呼喊着：“环星！小姐腹痛！快传医子啊！”
环星没有一点愣神，利索的吩咐身旁几个侍女去照看赵月希，自己则快步跑出殿内请医子去了。
“啊！血！有血！”环月哆哆嗦嗦指着赵月希衣衫上的红色血污，声色抖抖颤颤，附着来自骨子里的惊慌失措。
环星指派来的侍女吃惊道：“二小姐怕是小产了啊！”
环月颤颤悠悠扭头，狠狠给了那侍女一巴掌：“不...不可能...你闭嘴！”
“夫人到！”
慕容忧快步进了寝室，眸色倒是一点不慌：“环星呢。”
环月半福欠身道：“去请医子和稳婆接生了。”
慕容忧浅浅点头：“嗯。只是......希儿怕是小产了。叫医子好好照料她的身子，你和环星多多疏导她。”
环月：“这是必然的。”
遥遥望向床榻上痛苦的女子，轻飘飘勾起了唇，勾勒出淡然的笑意：“你们好生守着，本夫人累了，去歇歇。”
环月不解慕容忧的冷淡和置身事外，却也不敢出声询问：“恭送夫人喏。”
慕容忧轻笑一声，拂袖带走残存的温度，华美异常，也毒进了骨子里。
环月目光悠远，不明所思。
“医子到！”
走了一遍流程，最后确诊为小产，环星人人给了一岁银子，便打发了走。
“环月，你我一同侍奉二小姐，依你看，小姐对这个孩子......”环星有意无意看向天上漂浮的云彩，不明所思。
“喜欢的。二小姐她是喜欢的！”环月嘟起嘴，口气带上几分娇嗔。
环星不置可否：“可她与夫人商议时直说随缘。”
环月轻笑，并不以为然：“小姐这是口是心非呢！”
环星仰面，微闭双眸，音色凄凄：“那小姐必定难受的很......还有啊环月，幕后的人，我查了，是楚云瑾。”
环月气急，一下跳了起来：“又是那个贱人！”
环星轻轻拍拍环月肩头：“好啦，你一个侍女，怎能为小姐报仇？依我的意思，还是和小姐讲了吧。”
环月拍拍衣上灰尘，霖然笑道：“嗯！我这就去！”
-六日后
“小姐，环星查清了，是楚云瑾动的手。”
尽管她说是要随缘，可那孩儿也是赵月希的亲骨肉，她自是希望那孩儿平安出生胜过那孩儿死了的。
她未曾想过，那清梦未尽的愿儿，竟在纸醉金迷间悄然湮灭。
“下去吧...”
“还有一事。”
“说。”
“五皇子想纳您表妹慕容氏为疆王侧妃......”
赵月希轻挑黛眉，状似不经意的样子：“我与他情分已尽，随他便。此举为他增势，恰好。”
环月只觉眼前起了一层薄雾，含泪凝视着她：“他纳侧妃无碍，可明日恰恰是小姐与他的大婚之日啊...一妻一妾一同入府，这是多大的耻辱！”
赵月希怔愣了神色，复莞尔微哂：“一同入府？封为侧妃？呵呵，慕容琴想得可真美！她只配做侍妾，半月后才可嫁入王府！”
环月闷闷颔首，却仍是心中不平：“慕容琴不过是插足之人，您竟容得了她入府，这可不就今后要日日见她！”
赵月希莞尔：“忍常人不能忍，方能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