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卡回到自己的帐篷，换上青衣面罩，将羊皮卷贴身带着走出了帐篷。他向天上发了一个信号，不一会儿十来个和他相同打扮的人相继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达卡的这一队夜行人就已经发现了北蜮炼盾的秘密。原来他们无意间得到一块特殊的石料，只要在炼盾的材料中加入这种石头混合炼制，炼成的盾不仅轻盈而且坚韧异常，不论什么兵器都穿它不透。对于这个发现达卡并没有向族长报告，就算族长知道了还能怎样。

几人聚到帐篷里，围坐在一张案几旁。达卡看着这些个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两眼不禁湿润。

“各位，刚才族长向我讲了一件事。这件事关系到整个蜮族甚至草原的兴衰！”

听到这句话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惊（当然别人看不到），顿时帐篷里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达卡从怀中掏出羊皮卷包裹，并将族长与自己的对话内容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听罢达卡的话，每个人都大大张开嘴巴，下巴都掉下来。

“斯达（夜行人称队长为斯达），这是真的吗？”一个人打破沉默。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找你们来就是希望想办法解开这个传说！”达卡坚定地说。

“斯达，我们听你的，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就算是假的，我们也不后悔！至少我们知道了蜮族不会毁灭！”

“说得好，我要得就是这句话！从今以后我们同进退共存亡。为了蜮族我们甘愿忍受各种灾难，无论是死亡还是万人唾骂！敢吗”达卡大喊一声！

“敢！”

几人在帐篷里简单盟了誓便散了。此时天已经亮了，达卡换回原先的装束走出帐篷。每天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父亲——族长请安。以前这个时候他都是心情格外激动，因为一天里除了这个时间基本上是见不到族长的。作为族长的儿子，这也是必须要承受的。但是今天达卡心中十分沉重，好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似的。

达卡缓步来到族长的帐篷前，他向守卫询问族长起床了没有。侍卫摇头说族长一直没有起来过。达卡觉得奇怪，难道是因为父亲昨晚休息得太晚了！达卡恭恭敬敬地守在父亲帐篷前。等了好长时间，太阳都升起来了，族人陆陆续续地出去干活了。可是父亲还是没有起床！这时候达卡回想起昨晚父亲的神情！

“你将是下一任族长，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个秘密，就像我的父亲告诉我一样！”

达卡脑中突然“嗡”的一声，他掀开帘子闯进帐篷里。帐篷里的父亲仍然向昨晚那样端坐在兽皮上，头微微地低着，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手垂落在兽皮上。帐篷里死一般寂静，达卡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父亲！”达卡慢慢跪在地上，轻轻地唤一声，好像恐怕惊醒他似的。达卡爬到族长身边，抱住他单薄的身子。“您放心吧！我一定会解开羊皮卷上的秘密，还草原一片祥和的天地，您在天上看着吧！”

达卡异常平静地说完这些话，他擦干泪水，松开族长的身体，把他摆好端坐的姿势，走出了帐篷。族长逝世的噩耗不胫而走，在南蜮族中引起轩然大波。不光光是因为他是族长，而且是因为他曾经许下重誓，他一定会找到最坚固的材料造出最锋利的箭，在今年比赛上夺回首领之位，一雪前耻。可是现在他却死了！

在巫师等人的陪同下达卡将老族长的遗体送到蜮林的大山上进行天葬。天葬是南蜮族中最有威望的族长才能进行的葬礼。据说天葬的人灵魂会飞升到天堂，在那里过着幸福美好的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中，族长的选任就成了族中的大事件。南蜮族的选任方法是禅让制的，即族长的位子只有族中最有影响最有能力的人才能担当。经过大巫师祭天后所得上天的启示和族人的推举，达卡顺利称为南蜮族的族长。新族长继位，举行了很多隆重的典礼。联盟各部落对老族长的逝世深表哀悼，对新族长上任也表示了祝贺。诸多事情不再赘述！

这日达卡正在族长帐篷内，外面侍卫忽然来报，达卡让他进来。那名侍卫手中拿着一卷兽皮。

“报族长，首领有使来见！”

“哦？请他进来！”达卡看过后说道。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身着蓝衣的人，那人首先施礼然后恭恭敬敬地从怀中取出另一卷兽皮。兽皮光鲜亮丽，看来是重要信件。

“族长，首领派我来送一封信，相信您已经猜到这封信的内容了吧！”使者脸上怪笑着，明显一副讥讽的表情。

达卡并不回答，接过兽皮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达卡吾弟，上次一别，多年未见，甚是想念。叔之仙去，吾心悲痛。岂料俗务缠身，未能亲往，心中惭愧，望弟谅解。弟自节哀顺变，族中事物由你主持，吾心安矣！岁月如梭，时光飞逝。转眼间箭盾赛至矣！斯写此信，邀弟亲试。吾二人各执箭盾，一决胜负。兄天华上！

达卡看完信取出一支笔，在信的末尾写上几个字：天华吾兄，信业已收到，比赛之日，吾定亲往，弟达卡拜上。达卡将信递与使者，那人施礼后转身离去。

达卡一人坐在帐篷里，心中开始不安起来。北蜮已经在比赛上胜了百余年，这中间北蜮共有十几位族长连任部落联盟首领之位。传至今日，首领乃是任天华。他也已经连任多年，按辈分他是达卡的哥哥，是原南蜮族长的侄儿。

达卡站起身在帐篷里走来走去，要带领南蜮族众进入蜮林可不是一件小事。首先要解决吃睡问题，蜮林中不比草原宽敞。这还不是达卡真正担心的，他担心的是被北蜮拆穿真相，南蜮人在没有立足之地。

达卡变得焦躁，这时候有人来报，说是箭师已经将箭头炼好了，请族长前去检验。原来自从那晚夜行人聚集在一起盟誓之后，他们就开始了实施达卡的计划。首先夜行人要找到北蜮的盾石所在地，他们曾将无意间发现过，但是当时夜行人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族长，也就没有做出标记。此时他们只能凭着印象再找。

在蜮林中穿梭了几日后，终于找到了盾石。夜行人在离盾石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挖了一条隧道，隧道直通到盾石正下方。北蜮的采石匠是从侧面采集石料的，夜行人就从下面动手。本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大概是地道打偏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北蜮采石采的太多的原因，夜行人的地道被北蜮发现了。虽然没有抓个现行，但是这件事在北蜮族长——也就是部落联盟首领任天华的心里埋下了阴影。任天华当即告诉了国师，但毕竟没有证据，大国是也没办法，只能见机行事。

达卡随着侍卫来到炼箭室中。炼箭室是有石头砌成的，在接近蜮林的一座山上。炼箭室内摆着各种炼箭石材和炼好的箭头。炼箭室正中央是一个大火炉，火炉下面正燃烧着熊熊火焰，箭师在旁边的一块青石板上敲打着。箭头可以用模具铸造，也可以向箭师一样锻造。一般的箭头是铸造出来的，这样制作简单，可以大量炼制满足日常需要。但是箭盾赛上的箭头必须要锻造出来。箭师敲打出几千个才能造出一颗合格的箭头。

达卡走到火炉旁，箭师停下手中的工作，从一边的石台上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支箭递给达卡。

“族长，这是刚刚炼好的！”

“箭师，炼了几支？”

“五支！”

“它有多坚硬？”

“按照您的要求，几乎与北蜮的盾相当！”

“真的吗？”

“对，只要两者相遇，必会玉石俱焚！”箭师非常肯定地说。

“箭师辛苦了！”

“不，为了南蜮再辛苦也值得！”

达卡望着箭师坚定的眼神，心中的不安立即化为乌有。“为了南蜮族，”达卡这样想着，“对啊，我是为了整个蜮族才出此下策。”达卡最尊敬的人除了父亲就是箭师，他的计划自然已经和箭师讲了。他望着箭师，激动地说不出话。

“族长，您心中动摇了吗？”箭师看着达卡紧锁的眉头问道。

“箭师，这里面有太多的未知数。万一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该怎么办？”

“族长，既然下定决心做就不要瞻前顾后！您害怕被万人唾骂？还是害怕被人误解？”

“不，我不怕！父亲曾经说过，一个做大事的人就是要忍常人不能忍之事！”

“既然这样，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族长，干吧！我们都支持你！”

“好。”达卡觉得心中的淤塞一点点解除，“箭师，那箭杆用的是什么材料？”

“就是您新发现的那个矿藏里的矿石。炼出来的钢坚韧且硬，加之铅铜调制，硬度可达到箭头的五分之一！”箭师兴奋地说到。

“非常好！箭车造的怎么样了？”

“箭车已经重新改良，机括都是新设计的，专门发射这五支箭用的。如果发射其他的箭，箭车强大的冲击力几乎可以把箭杆折断。”箭师自豪地说道。

达卡又问了几个问题后走出了炼箭室。站在半山腰上遥望大草原，柔柔的风夹带着青草的气息吹在脸上。“这就是我们族民赖以生存的土地，我决不允许它受到来自任何人的破坏！”达卡心里很激动。

又过了几日，终于来到了箭盾赛的日子。大草原上沸腾起来，每个部落都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庆祝和祭祀！

这天早上达卡盛装打扮，背着长弓和箭筒，带领着族人来到祭坛。祭坛上早已经摆满 了各种祭品和其他必备的东西。大国师恭敬地站在祭坛上，手中拿着象征族长权利的权杖。达卡缓步走上祭坛，接过权杖高举过头顶，面向族人。南蜮族人立即拜倒，山呼“族长”。达卡转回身走到案桌前，将权杖端放在上面。然后拿起桌上的一把木箭，端起桌上的一碗酒，他退后一步将酒在地上洒两下，然后把剩余的倒进口中，吞掉一部分后把余下的喷洒在箭上。桌子上还放着一叠宽大的树叶，上面写着奇怪的符号。达卡用箭把树叶穿起来，放在火盆上，树叶立即燃烧起来。

“依吐萨，依吐萨，依吐萨！”（南蜮语：蜮祖保佑）

达卡举着燃烧的箭在祭坛上跳起了诡异的舞蹈，边跳边喊怪异的咒语。跪在下面的南蜮族民们听到族长口中念念有词，也跟着轻声念起来。他们双手向天，头高高仰望，虔诚地喊道：

“依吐萨，依吐萨，依吐萨！”

达卡跳完舞蹈，木箭已经烧掉一半，他将箭放回桌子上，退后几步，拜倒在地上，良久未起。周围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达卡站起身拿起权杖，转身面向族人。

“今日便是箭盾赛了。我南蜮人已经惨败了一百年，蒙受族人和蜮祖垂怜，始终没有放弃南蜮，这才有了今天。你们都是南蜮最忠诚的族人。我在这里对天发誓，今日之战，若再败下，甘愿隐入蜮林，不复返还！”达卡高高举起权杖挺立在祭坛上，面容冷峻，双眼炯炯有神。

“隐入蜮林，不复返还！隐入蜮林，不复返还！”

南蜮族民听到达卡的誓词，热血沸腾，群情奋然。达卡心中忽地颤动了一下，又产生了一丝忧郁。他向后面看过去，箭师正坚定地看着自己，并伸手向后面指去。达卡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不远处停着一辆箭车。车的构造简单，但是仔细看去，工艺相当复杂。虽然只是少量的木杆弹条，但几乎每根木杆，每个弹条都紧紧相连，丝丝入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南蜮族众，今日之誓言，上天为证，若得反悔，”达卡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箭，“有如此箭！”

只听“啪”一声响，竹箭应声折断。达卡将箭掷在地上，这时候族民全都安静下来。人们都在思考：若是真的失败了，我们就要离开一辈子生活的草原进入蜮林里了！毕竟南蜮族已经败了很多次，心里还是摇摆不定！

“我们永远追随族长，追随南蜮！生而为之人，死而为其鬼！”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达卡抬头向族民中望去，只见人人脸上犹豫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好像在迷茫中突然找到方向，找到了目标。

“生而为之人，死而为其鬼！”

族民再次欢腾起来，人人脸上洋溢着坚毅的神情。他们全然放下了心中的担忧，义无反顾地跟随着达卡族长。不管前面路途如何，坎坷也好，平坦也罢，终究为着南蜮族献出了自己的一点力量。

达卡越是看到族民全力支持自己，心中就越是愧疚。毕竟这个计划他自己都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