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伦却比他两个胞弟阴鸷冷静得多,他一坐下,便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了罗天赐的那张桌上,他见叶秋萍是女流之辈,杨星宇又是个文弱书生,对这两人倒不以为意,只目不转睛的盯着罗天赐,罗天赐早已察觉他注视着自己,立时便以刀锋般的目光回望了过去,呼延伦与罗天赐的目光一触,只觉如堕冰窖,浑身一冷,连忙把头别过一旁不敢再望。
片刻间,“太行八怪”的另外五怪也已分别鱼贯而入,只见一行人中为首的是个高瘦汉子,这汉子身材好像根竹竿般又瘦又长,两边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脸目僵硬,毫无表情;跟在他身后的却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矮胖男子,这胖子笑态可掬,一个滚圆硕大的肚子便如西瓜一般,他肚子既大,身材又矮,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乍看上去好像一个会移动的大肉球。叶秋萍见他的模样滑稽至极,忍不住“扑哧”的笑了出来,那胖子看了她一眼,见是个美貌少女,却也并不生气,只咧起牙笑了一笑,一对色迷迷的小眼在叶秋萍身上滴溜溜的乱转。叶秋萍被他看得心头火起,正要发作,罗天赐向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胖子之后的是个须发俱白的七旬老者,这老者作渔翁打扮,左手挽着个竹篓,右手拿着根钓鱼竿,慢悠悠的在东张西望,神态适闲之极;最后进来的二人一男一女,女的荆钗布裙,约莫二十七八岁,相貌端秀,颇有几分姿色,男的则是个头包白布的壮健汉子,看样子这二人只像对质朴的农家夫妇。
这五人一进到来,两个少林僧人更觉紧张,那少年僧人浓眉一挑,正欲站起,老僧却伸手把他按住,轻轻摇了摇头,少年僧人只好又坐了下来。那五人进店后各拣位置坐下:瘦子和胖子守在二僧身后位置,与呼延三兄弟互成犄角;农家夫妇则凭窗而坐,隔罗天赐等人位置约有两三丈远,对他们形成监视之势;那老渔翁则掇了张凳子,独自一人坐在客店门口!
罗天赐轻轻一拉杨星宇袖子,压低声音道:“杨公子你认住了!那瘦子叫段不白,是八怪之首,以‘阴绵掌’独步江湖;胖子叫程三摧,原是个商人,善用钢尺打穴;老渔翁叫张秋远,那根鱼竿就是他的武器;那对夫妇江湖中人称‘阴阳判官’,男的叫郭皓女的叫白玉琼,二人中丈夫使刀妻子使剑,他们有一套刀剑合璧的武功,名叫“龙刀凤剑”,与’鸣剑山庄’夫妻剑法颇为相似,至于那呼延氏三兄弟,听说以前是南少林的俗家弟子,都是以硬打硬的外家好手。”
杨星宇悄声问道:“哦?罗兄对他们如此熟悉,以前认识他们么?”
罗天赐笑道:"说不上认识,只不过在山西有过一面之缘,且我还坏过他们的生意。嘿嘿,只是我认得他们,他们却不认识我!嗯,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再和公子说罢。”
这时那客店伙计见来人渐多,以为生意来了,他见呼延氏兄弟衣着光鲜,体格魁梧,又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最是显眼,便先过来招呼他们道:“哈,三位客官器宇轩昂,威风凛凛,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了,想必是上少林......”孰料他话未说完,呼延穆双眼一瞪,厉声喝骂:“这里没你的事,快滚!”
伙计吓了一大跳,已看清了这些人都拿着亮晃晃的兵刃,个个目露凶光、凶神恶煞,不禁浑身一阵哆嗦,连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滚,我滚!”一句话说完,飞也似的便向内堂跑去。
那瘦子段不白忽然走到罗天赐等人的桌子前,只听他干咳一声,眼望罗天赐,问道:“未请教几位是哪条道上的英雄好汉?是走黑道的还是走白道的?”他一边说话,一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银锭,拿着银锭的手蓦地往桌上一拍,再放开手时,只见那银锭已深深的陷入了桌面之中!
罗天赐见他炫耀掌力,知他意在威慑自己,当下神色不动,只说道:“咱们走的既非白道,也非黑道,咱们走的是阳关道。”说着,他也学段不白的样子,左掌往桌上轻轻一拍,只听“波”的一声,嵌在桌面的银锭子又跳了起来。罗天赐将银子抄在手里握着,对着段不白微微一笑。
段不白一愕,僵尸般的脸上微露惊奇之色,可是旋即又恢复常态,只听他冷冷的道:“不知道阳关道是什么意思?在下愿闻其详。”
罗天赐没有说话,他旁边的杨星宇哈哈一笑,代他答道:“我这位朋友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了,难道阁下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是咱们走阳关道,阁下走独木桥,那是两不相干,两无妨碍。”
段不白死鱼似的眼睛微微一翻,“嘿嘿”的干笑两声,说道:“如此说来,几位并不认识那边的那两位和尚咯?”
罗天赐忽然笑道:“不认识,不认识,和尚是和尚,我们是我们。我们不拜佛也不吃素,如何能认识和尚?”
段不白阴恻恻的道:“那么,也就是说,待会儿如果这里打起架来,你们也不会插手的是么?”
罗天赐笑道:”那是自然的了,你看我身边的这位公子爷一表斯文,像是个喜欢打架的人么?还有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一看便知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这样阁下难道还不放心么?”
段不白咧了咧嘴,算作一笑,说道:“他们不会打架,那么阁下呢?我看阁下方才拍桌子的那一下,倒像是个高手呢!”
罗天赐嘿嘿一笑,道:“嘿嘿,朋友抬举了,功夫我是学过一点,说到高手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上的。”他说着满满的斟了碗酒,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又道:“再说了,在下从来只爱喝酒,不爱打架,打架有什么好呢?天时酷热,打得满身臭汗的,倒不如坐下来舒舒服服的喝上几碗。呵呵,朋友你也要喝么?我请你好了!”
段不白冷笑道:“多谢,不用了!在下从不爱喝酒,只爱杀人。”
罗天赐笑道:“那好,那好,你杀你的人,我喝我的酒。我虽然不爱打架,不过看人打架还是有点兴趣的。是了,这是阁下方才的银子,还给你了!”左手一动,将握着的银锭抛还段不白。段不白伸手接过,瞥了一眼那个锭子,这不瞥犹可,一瞥之下不禁全身一震:本来如马蹄状的银锭子,在罗天赐握过之后,此时已变成了长条状!
段不白拿着银锭,不禁抽了口寒气,心里暗暗生惊,知道眼前这人功力之高,自己绝非对手,可是他也不愿过分示弱而堕了威风,只得说句门面说话道:“既然几位说不会插手,那再好也没有了,在下也不想叨扰几位雅兴,几位请自便!”说罢,转身走回到自己的桌子。那胖子程三催见他神色有异,忙问道:“段老大,怎么了?那几个家伙是什么来路?啧啧,看那黄衣妞儿又白又嫩,老大你为何不把那两个男的撵走......”段不白忽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道:“不要惹那几个人,咱们只对付两个和尚好了。那个壮年汉子手上硬得很,你我都不是对手。嗯,那人的声音好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可是看他样貌又完全不认识......”
程三催闻言吃惊,还待再问,段不白忽向呼延氏兄弟高声说道:“老三,老四,老五,现在就动手罢!咱们速战速决,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呼延氏兄弟齐声答应,各持兵刃将两名僧人团团围住,只见呼延伦将手中金瓜锤一扬,厉声道:“法德,你师徒二人已成瓮中之鳖,念你是少林罗汉堂的方丈,地位不低,今日也不想难为于你,乖乖的随我们走罢!”
他此言一出,罗天赐等三人都不禁吃了一惊,原来这老僧竟然是少林寺四大护法之一的法德禅师,久闻少林派论到武功,除了住持方丈法性大师,便以法字号的四大护法最高,这四大护法分别是-----金刚堂首座法谛;罗汉堂首座法德;达摩院首座法空;般若院首座法照。罗天赐心道:“这法德大师乃是少林罗汉堂首座,在寺中地位极高,传说他的‘金刚护体神功’及‘幻影禅指’已练到了化境,单论武学修为,只怕在武林中可位列前五,然而以他武功之高,为何却会被人伤得如此沉重?伤他的究竟是什么人?这‘太行八怪’又为何会追杀他师徒二人到此?”他心里疑窦丛生,又联想到白楚生被囚少林之事,略一思考,大约估摸到少林寺也已被’修罗门‘所控制了,这“太行八怪”定也是“修罗门”的门众无疑。
这时只听那法德大师口喧一声佛号,悠悠说道:“阿弥陀佛!老衲若没记错,施主昆仲三人原也是南少林的俗家子弟,也算得上是受过佛法的恩照了,为何如今却要为虎作伥,反来侮辱佛门?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老衲劝施主昆仲还是迷途知返,不要再堕魔障。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