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珠几乎要笑出来,和尚你这也太扯了些。她见过有人为了祈求财运福报,大清早起来背着几柱香,一步步地爬上山的。取的是节节升高之意,带土登门的还未曾见过。
和尚趁南珠不注意,翻了个白眼。他早就说过,要骗一个姑娘,没有什么比算姻缘更好。虽然很多人明知道缘分这件事是不可求的,却还是满怀期待,甚至为了爱委曲求全。
可那位公子说,我想要认识的姑娘和别人不同,她不会迷信鬼神。替人办事,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南珠打量着和尚,衣袍寻常的很,甚至还有几个补丁,想必也是为生计所迫。可是她素来讨厌骗子,明知道胡言乱语会给别人带来痛苦,却偏偏利用焦躁不安的情绪来敛财。甚至那些不知道的人还对他们感恩戴德,这样的人需要一些教训。
“大师,寺中可还有空位?”一个青衣男子毛毛躁躁的冲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红木盒子。“放肆,”和尚本是个和善的,看到这盒子怒目相对,“快把它带回去,这寺里本就没有,就算有也不会给它的!”
南珠一动不动地盯着盒子看,这盒子上雕刻着俊马奔腾,是个精巧的东西,可惜已经有些年头了。那男子得不到答复,立在边上不肯走,愁容满面:“大师,你莫要为难我。这样我很难向公子交代。”
“公子?”南珠这阵子一直跟着楚寒音,因而对这个词甚为敏感。怪不得她见到这个男子,觉得熟悉呢!他可不就是玉公子的仆人么,名字怪好听的。叫……叫什么竹隐来着?一般人替仆人取名可就没那么用心,阿红阿绿的叫着,记着也方便。
男子说了这么多话,和尚还是未曾动摇。没办法,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碇黄灿灿的金子。这把和尚眼馋的差点破功,幸亏竹隐手脚快,那金子早被他收回手中。“咳咳,老衲是佛门之人,又岂会贪恋这身外之物。”和尚有些尴尬,既然银子没了装装清高也是极好的。
南珠靠的没有那般近,所以没有看清和尚饿虎扑食般的动作,只是听见了他的言辞。这倒是让人生敬。
竹隐苦求无果,转而求助南珠这位观众。“姑娘,您能帮帮我么?”这眼神无比的真诚。“那你也要告诉我,这盒子里究竟是什么?”南珠被他们这样一来一去,吊的好奇的不得了。
“骨灰。”竹隐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一分敬畏也没有。那和尚连忙插话进来:“可不是老衲不近人情,姑娘再问问里面是什么?”
南珠这下知道这骨灰不一般了,“是谁的骨灰?”难道是什么奸臣的?可奸臣落魄的时候,恐怕连个收尸人也没有。竹隐向来牙尖嘴利的,这会儿却有些支支吾吾:“公子的坐骑,前几个月死了。”
南珠终于明白和尚这般态度的原因了,“在寺里供奉一匹马是不是太过可惜了?”竹隐没答话,哪里是马,这盒子里装的可是货真价实的—人骨。
“我倒觉得很有必要。”一道洪亮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接着是一双有力的腿,一件飘飘荡荡的白衣。“公子。”南珠找了这么久才找到人,恨不得给他一个熊抱。可还是装出一副羞涩腼腆的样子,反正她顶着碧瑶的名头呢!横竖是不怕的。
楚寒音笑了笑,“我记得你的名字,叫碧瑶对吧?”
“难为公子还记得我的名字。”南珠带入到碧瑶的角色里,受宠若惊。“你家小姐呢?一个丫头片子瞎跑可不好。”楚公子决定要吓唬吓唬她。
“那个……我家小姐看我近日劳累,放了我一天假。我就到这庙里散散心。”南珠临时想到的借口,说的不是很顺溜。
“劳累?”楚寒音瞧着她嫩嘟嘟的小脸,几日不见,又圆润了几分,抿嘴偷笑。
“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非要把这马的骨灰放到庙里。”南珠可不想他过多地纠结自己的问题,一个个理由,编起来可是很累的。
笑意从楚公子的脸上消失了,转而出现几分莫名的哀愁来。“它有名字的,叫做流云。”他从竹隐的怀里抱过盒子,“流云是一匹好马,虽然一开始它并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坐骑,还屡屡把我从马背上摔下来。”
“啊?”南珠在脑海中勾勒出这样的画面来,就觉得这实在是太好笑了。可是人家的坐骑已经去逝了,这么笑好像不礼貌。
“后来,它终于被我驯服,陪伴了我十年。有一次,我被人追杀,它的腿上中了箭。”说到这里楚公子似是忆起了这段往事,绝望地闭上了眼。
“可是,流云带着伤一路奔跑,我竟然杀出了重围。兽医说,流云的那只脚已经废了,自此它只好常年呆在马厩里,羡慕地看着别的马儿奔跑。”
南珠听到这里觉得这马是有些忠心,“所以,我才想让它接受寺里的香火,期盼它来生能投胎,成为一个人类。”
“可它毕竟是一匹马……”南珠有心无力地补充,“马又如何,众生平等。”楚公子望向他,南珠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很俗气的人。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大师,上天有好生之得,能不能把这木盒放到香案边,让它早晚聆听佛音,说不定会有一个好结果。”那和尚勉强地点了点头:“也可。公子这样总可以了吧?”
楚公子点了点头,“姑娘多谢了!”那盒子里的可真是一个人的骨灰,是他的便宜老爹跑到花街里给他造的弟弟。
母亲虽不言说,可他却不愿意让这弟弟堵心。因此这孩子还没成型,就被他弄死了。
他爹爹老来得子还颇为痛心,也不想想这样的女人生的孩子究竟是谁的种。既托他去超度,他如此也算对的过了。
南珠虽然听着故事,自己的使命可是片刻没忘。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家小姐托我带给你一样东西。”说完玉手上多了一只成色极好的玉笛。
楚公子接过,仔细打量,“祖母绿,上品。”他抬起头问道:“你家小姐是哪位?替我谢谢她。”
南珠又说不出话了,这东西是温未央的没错,可是若这公子有心去查,不就穿帮了么?还有温姑娘不是说一看便知么。“我家小姐害羞,不愿意让公子知道她的名字。”说这话的时候,南珠低着头,一副小媳妇模样。
“姑娘,为什么这么慌张?难不成这小姐,就是姑娘?”说到这里楚寒音的话语里有丝玩味,“才不是呢!我一个奴婢哪里配有这么好的东西。”说道这里南珠假装可怜,摸了摸眼泪。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姑娘不要这样。”楚公子见到南珠这般模样,有些不忍。他的手掌大而宽厚,轻轻地抚过南珠的三千青丝。“乖,不要哭了啊!”这声音真真宠溺。
竹隐和那和尚都傻了眼,这两个人真的是陌生人么,为什么动作如此暧昧?
南珠气鼓鼓地说:“不要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楚寒音的眼神变的莫测起来,就算所有的记忆都失去了,这孩子的言行还是有当年的影子。“是我大意了,抱歉。姑娘还未用过午饭吧,不如同我一起,也算是补偿。”
南珠不想和玉公子吃饭,他们可不熟。“我还有事。”她小步迈出,忽听得楚公子的声音,“竹隐,今日吃些什么?”竹隐知道公子的心思,大声地说道:“这江边最新鲜的烤鱼,青椒牛楠,红烧猪蹄,辣子鸡丁……还有佛跳墙。”
竹隐在报菜名的时候,南珠的脚步就有些慢了,说到佛跳墙,她的身子一转。“我记错了,下午正好没什么事。忙的是明天。”
她早就听厨子说过,佛跳墙是难得的美味。可惜会的人太少,现在还没吃着。别的菜,她是不在乎的。
竹隐在心中替他家少爷翘起了大拇指,这法子真是高端腹黑啊!“那我去通知掌柜的,在包厢加个座。”说完又拉扯起那和尚:“前院里的和尚是你师兄吧?他找你有事。”
和尚刚想辩驳,他可是唯一入门的弟子,没什么师兄。但竹隐把他眼馋了许久的金子塞给他,他也就无话了。
这大殿里只剩下,南珠和楚寒音两人了。南珠暗叫不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不要落下什么话柄。
想到这里,她退后了一步。“你怕我?”说到这里楚公子有些心伤,“没……”南珠还在狡辩。
忽然她觉得头有些晕,睡了过去。楚寒音接住了她,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阿九,师傅来找你了。你可怪我?”这声音包含着无尽的懊悔。
而这时男子的容貌也发生了变化,紫色的眼眸,长长的白发,这便是传说中仙人的容貌。
男子的眼眸忽然一冷,“司音,谁准你私自下界的。快从你母亲的身体里出来!”
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从南珠的躯体里穿了出来,委屈地说:“我就是……我就是想看看娘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