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一辆沉香木马车停在了唐昊和卫玲儿所住的来福客栈后门。客栈小二是个机灵人,见这马车虽小巧精致,却是暗藏贵气,内里必是上好的装璜。宫里的许多达官贵人不想让人识出身份,多用这样的马车来接送客人。
“唐公子,卫姑娘,马车已在后门等着了。”小二殷勤地上楼来敲门。
一声“公子”叫得唐昊心里好不舒畅,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被人叫做公子的一天。卫玲儿梳妆打扮后,也是欢欢喜喜地从自己房间出了门来。
驾车的车夫是个中年男人,白面无须,看着很老实,声音有些尖细:“唐公子,卫姑娘,主人吩咐小人接二位进宫。但是主人不希望此事有太多人知晓,怕对夫人声誉再生影响,礼数上若有怠慢,还请二位谅解。”
唐昊和卫玲儿二人从未见过宫里的达官贵人是何番景象,更不知道什么宫中礼数,哪里会在意。唐昊笑嘻嘻道:“不怠慢不怠慢!该是我们谢谢你家主人信任才是。对了,这位大哥尊姓大名?”
那车夫见唐昊虽举止轻佻,却也知好歹,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微笑道:“我是主人身边的近侍,高喜言。”
唐昊学着那些士子的模样拱手对高喜言笑道:“那就劳烦高大哥带路了!”不知为何,明明是很优雅的一个动作,到了唐昊这里做出来,总是有些不伦不类。卫玲儿脸上一阵嫌弃,啧啧,这就叫做“东施效颦”!腹诽过后,卫玲儿又很满意自己的见多识广,忍不住得意起来。
高喜言见他们模样,心中对这两个小孩更多了份喜欢,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载着二人往皇宫驶去。马车驶了大约半个多时辰,高喜言停下车,拉开了车帘,道了声:“唐公子,卫姑娘,咱们到了。后面的只能步行了。”
唐昊和卫玲儿跳下马车来,只见面前是一面红漆高墙,约有三人多高。左右看去,长不可测,只是不知门在哪里。高喜言看出他们的疑惑,笑道:“这是宫里的后门,这会儿主人正在弘文殿早朝。二位先从这后门进去等着,免得碰上那些罗嗦的大臣。”
唐昊想起了那刘闳的模样,想必朱彦卿每日被这些人扰得也很烦吧。胡思乱想着,便随着高喜言从前面一小门进入。
入得宫内,才发现这皇宫果然不比别处。虽然这里人迹稀少,面前的宫殿群立,各个宏伟壮观,人走在这中间,便自感一种威严的压迫,唐昊和卫玲儿省起此番二人的目的,也不由得变得谨慎起来。
高喜言似乎有些刻意带着他们绕路的意思,一路上并未走正路,只从小路穿插,约莫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来到了一座宫殿门口。
唐昊和卫玲儿抬头,只见门前大匾上书“会英殿”三字。高喜言将二人带至殿内,命宫人奉上好茶,请他们在偏殿稍坐等侯。不多一会儿,便见朱彦卿身着一身黑金相间的龙袍走了进来。往日三人相见,朱彦卿都是一身锦衣,虽也华贵,可是今日见他穿着龙袍,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更是显现,唐昊竟然有些结巴不知所措了。高喜言了解皇帝,带着一众宫人退至殿外不去打扰。卫玲儿倒没有觉得不同,一见朱彦卿来了,便笑嘻嘻地迎了上去娇声道:“彦卿哥哥来了!”她只是在第一次见面时用法力骗朱彦卿说了真话,随后却觉得朱彦卿对她是真的很疼爱,心里便也真心喜欢跟他亲近起来。
朱彦卿看见卫玲儿可爱的模样,也是高兴,笑道:“玲儿来了,想吃什么?哥哥让人给你做去。”转头见唐昊在一旁有些局促,佯怒道:“怎么,到了这里就生疏了?”
唐昊闻言,又见朱彦卿玩笑的表情,也放下心来,笑道:“生疏什么?不过就是惦记着你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待会儿好要些奖赏回去卖钱!”说罢,真就拿起一个翡翠的茶壶装模作样地研究起来。
朱彦卿笑道:“那直接赏钱给你岂不更加便利?”卫玲儿也笑骂唐昊没见识,三人又嬉闹了好一阵子,方才谈及正事。
高喜言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上前恭声道:“陛下,都准备好了。”朱彦卿闻言即知他已对群臣准备好了托辞,必不会让他们来打扰。
朱彦卿肃然道:“唐昊,玲儿,我害死了玉辰,东陵国皇帝震怒,我也不能怪他。只是现如今东陵国派兵到我国边境,似乎是要开战,两国百姓无辜,我亦心有不甘。所以这次让你们帮我查探公主病因,或许是我最后的希望,如若不然,两国开战,死伤无数,我实在无颜面对我南安国军民百姓。”
唐昊和卫玲儿闻言,想起魏海还在陌刀队,若是开战,他难免凶多吉少,心情也沉重起来。唐昊拍了拍朱彦卿的肩,郑重道:“放心吧,我们必然会竭尽全力!”
朱彦卿带着二人来到会英殿里间,搬开床脚的一块砖头,扭动里面的机关,只见地上赫然出现一个洞口。唐昊和卫玲儿震惊地看着这一切,没想到这皇帝的寝宫内,竟然还有一个秘道。
朱彦卿解释道:“这里是前朝皇帝修建的秘道,为了以防不测。”唐昊和卫玲儿这才明白。
二人随着朱彦卿沿着秘道走了一炷香时间,秘道内岔路无数,弯弯拐拐,早已辨不清方向。朱彦卿在一堵墙上摸索了一阵子,又是一个机关,打开后,面前是一条奇怪的索道,仅有两条粗绳系在洞口的石柱上,却并没有看见任何可以让它动起来的装置,绳上有小车可载人而行,向远望去,却见那索道拐进了远处一个洞里,之后便看不见了。
朱彦卿笑道:“起初我都没有发现这个呢,还是玉辰发现了告诉我的。这条索道极是怪异,并不知因何而动,只是常年如此,却是比世间任何能工巧匠造出的还要结实,不必担心。”唐昊闻言怪异地看了一眼卫玲儿,却见卫玲儿的眉间也是微皱,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朱彦卿并没有在意他们的表情,只当他们有些害怕,带头上了那小车,转身又将卫玲儿和唐昊牵了上来。小车速度有些快,甚至能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
“彦卿哥哥,这车是开到哪儿啊?”小车已经行了有一炷香时间,七拐八拐地,早已让人辨识不了方向,卫玲儿有些好奇。
“开到玉辰身边去。”朱彦卿笑道,似乎是想起了玉辰公主生前的模样,笑容里带着幸福的滋味。
又走了约两柱香的时间,车子终于停在了一处山洞口,这头依旧只是两条绳索系在石柱上。三人下了车,沿着小路向外走去。朱彦卿用手在墙上敲了三下,洞口石门开启,面前日光照进,三人都不自觉地遮住了眼睛。
待到眼睛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唐昊和卫玲儿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原以为他们会身处一个王室的墓地之中,没想到却是一片秀丽的景色。遍地的野草野花,蝴蝶和蜜蜂争相采蜜,天空中不时传来鸟儿的高歌。
唐昊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是哪里?”
“大概是天公特地为玉辰建造的吧。”朱彦卿温和笑道,“我从不曾听说国都附近有这样一片地方。玉辰当初无意发现那个索道后,便和我来到了这地方,她说她以后就想永远在这里……”说着声音却又充满了落寞。
卫玲儿笑着劝道:“公主是有福之人,上天自会眷顾的。”
“是吗?”朱彦卿有些不确定。
“那当然,嫁给彦卿哥哥难道不是她最幸福的事吗?”
“小马屁精!”朱彦卿知道她是安慰自己,心里却也着实宽慰了许多,“玉辰的棺椁在前面那座山洞中。”
三人穿过草地,来到了前面的山洞。这个山洞和之前的不一样,里面并不阴暗,反倒有些透亮,再往里去,却有些寒气侵人。朱彦卿解释道:“我将千年寒冰置于此处,故而有些寒冷。”
唐昊早就冻得直哆嗦:“这叫有点寒冷吗?!”说着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可是他穿得原本就单薄,这一裹并没有任何作用。朱彦卿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自己是穿着厚衣来的,却忘了提醒唐昊和卫玲儿。
卫玲儿白了唐昊一眼,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取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塞到唐昊嘴里,道:“吃了就不冷了。”唐昊看也没看一口吞下,不多时,果然好多了,不禁又笑嘻嘻地夸她本领高强。卫玲儿不理会他的嘻皮笑脸,递了一粒给朱彦卿。朱彦卿也是一口吞下,只觉得身体自有一股热气运行至全身,真的不冷了,却见卫玲儿自己没有吃,问道:“玲儿怎么没吃?”
“我不用!我有毛……”卫玲儿得瑟的话还没说完,唐昊立即接道:“有毛质的里衣!”这个小狐狸,刚夸了她,却又得意忘形了。
“里衣还有毛质的?”朱彦卿奇怪。
“呃……家母特制的,一直穿着。”卫玲儿讪笑道。朱彦卿不疑其他,笑道:“玲儿的母亲倒是个能人,这药也是令慈制的?”
“这个……是家父制的!”卫玲儿生怕朱彦卿好奇又问她药的成分和制法,只得胡诌。天知道她爹死了几百年了。
朱彦卿闻言眼前一亮,赞道:“令尊可真是神医啊,想必玲儿也是深得真传,此番我南安百姓真是有救了!”心里不由得对卫玲儿更多了份信任与希冀。
唐昊和卫玲儿不好答话,只好傻笑着糊弄过去。三人暖和了许多后,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朱彦卿不停地说着以往都是忍着严寒进去看玉辰公主的,只有这次是暖和着进去的,心中高兴得很。
进至山洞最深处,周遭已经被寒冰包裹,只见一个晶莹剔透的棺椁正在洞的中央的冰阶上。朱彦卿微笑着走上台阶,道:“这就是玉辰了,你们看,她是不是很美?”
唐昊和卫玲儿近前一看,这玉辰公主虽然已无生气,却是肌肤透亮,清秀可人,遍体没有一丝腐化迹象,如同睡着一般宁静安详。唐昊不禁疑惑:“这千年寒冰果真这么神奇?”卫玲儿也是一脸的怀疑。
朱彦卿料想他二人都是有真本事的,瞒也瞒不过,叹口气道:“这件事你们也需得知道,不过不可外传。”
“什么?”唐昊和卫玲儿见朱彦卿如此庄重,也严肃起来。
“其实玉辰去世后,我因悲痛日陪其身,却未发现丝毫腐化。不过她过世前些日子里得罪了不少朝臣,我怕再生事端,又有辱她的名声,所以对外说是派人取来千年寒冰,又遍寻名药,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以免万一他们察觉玉辰尸身不曾腐化。而且这山洞是天然冰洞,不论外面节气如何,里面都是这般寒冷的。更有甚者,我一次次来看玉辰,却发现她的肌肤一次比一次鲜活,除了她并没有真的活过来,她的模样,和她在世时根本无二。”
唐昊大惊,他原本是不信鬼怪之说,待得见了卫玲儿之后,才信了这世上是有妖的。从洞中诡异的索道,到玉辰公主不腐的尸身,唐昊不由开始怀疑起这位南安国皇帝是否是有涉及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