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所在的临官村与近江村相隔并不远,却也不近。唐昊,魏海,童义弘三人快马花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了陈府。陈紫听说唐昊再次来访,顿时心里隐隐地不安。好友赵雪失踪,自责与愧疚让她也难以释怀。不过唐昊显然对于陈紫的内疚并不感冒,正是因为她的疏忽隐瞒,才使得赵峰错失了寻找赵雪的最佳时机,现在唐昊甚至都不敢让赵峰一家人去府衙认尸。
“陈姑娘,事情你也明白,今天咱们就不必拐弯抹角了。”唐昊言辞间非常严厉,“那封信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的?赵公子又是何时来找你的?”
陈紫对于唐昊显而易见的怒意不敢反抗,只得认真回想道:“大约是在半月前。”
“我问的是具体的时间!”
“这……”陈紫吓了一跳,忙道,“应该是十一月初三,对,是那天,那天我身子有点不太利索。赵公子是是三天以后,十一月初七的时候派人来问的。”
唐昊又紧紧追问:“送信给你的人是赵雪吗?”
陈紫黯然地摇了摇头:“不是,是个小男孩,看上去像个小乞丐。”
“是他告诉你去欺骗赵公子的吗?”
“不是,他给了我两封信。”陈紫拿出了另一封信,解释道,“这封信是给我的,雪儿是在这封信里写了要我怎么做。”
唐昊接过信,翻开看了看,内容的确如陈紫所言,落款还是赵雪,笔迹和赵峰拿出来的那封一样。“你能确定是赵姑娘的字吗?”
“我和雪儿亲如姐妹,如何能不认得她的字?”
“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你这么做?”唐昊先假设陈紫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作为赵雪的闺蜜,她很有可能会知道一些找家人并不知道的事情。
陈紫无奈地摇摇头:“雪儿是个才女,却不是俗世间那种娇滴滴只知吟诗作对的女子。她不仅诗文做得好,而且颇有胆色,行事果决直率。什么陈腐之规,逾制之仪,在她的眼里不过是虚礼,只有当做,和不当做的事。所以当时我以为她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不便告诉家人,所以才会替她隐瞒。”
唐昊又问道:“赵姑娘有哪些相熟之人?或者有什么人会跟她有仇怨?”
陈紫仔细想了想,无奈道:“相熟的人不过是我们常常举诗社的几个,她为人重情重义,谁能跟她有仇呢。”
一旁的童义弘听她这么说早已按耐不住怒火,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没有仇怨怎么会遇害?你是赵姑娘的朋友,遇到可疑的情况还故意隐瞒,现在她遇害,你也尽说些这样没用的!”童义弘还没说完,便被魏海强行制止了。陈紫的脸色煞白,想来她也知道自己实在愧对好友。唐昊念她是个女孩子,没有再逼迫她,只让她写下了诗社中相熟的几人的名字,便和魏海童义弘告辞了。
一路上,童义弘依旧很不满:“那个陈姑娘真是……”“好了。”魏海劝道,“陈姑娘也不是有意的,谁会想到自己的朋友遇到这种事呢?”三人一路回到县城,刚刚把马匹拴好,刘大胡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你们快去一醉金看看吧。”
听到“一醉金”三个字,唐昊立马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刘大胡道:“有个女人,就是那天想杀你的那个女人,在一醉金说你失职,都不让死者家属辨别尸体就开始定案,还说了好多你的坏话。你知道一醉金本来就热闹,消息都传开了。”唐昊皱眉,这个苏筱晴果然不会那么安生。
唐昊等人迅速赶到一醉金,果然,这里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了。这围观的群众有力挺唐昊的,也有听了苏筱晴的话怪罪唐昊的,还有一些仅仅只是看热闹而已。但是不论如何,这已经不是唐昊愿意看到的情况了。
强行拨开人群,只见苏筱晴一身淡蓝色的飘逸长袍,内着白衫,左手提剑,面前是一壶一醉金的石榴酒,倒有几分逍遥侠女的气度,几个书生在她身边和她争论。看见唐昊来了,那几个支持唐昊的书生拱手示意,而赞同苏筱晴的则满脸蔑视。魏海受不了他们对唐昊如此态度,恨不得立马就要上前揍他们几拳,唐昊拉住了他,暂时压制了自己的怒火,冷笑道:“苏姑娘,好久不见。”
苏筱晴斜瞄了他一眼,只是喝酒并不理会。唐昊见她的态度,顿时火起,也不管她是修道还是修妖,武功多少,冲上前去,一把抓住苏筱晴手,将她强行扭到后院。苏筱晴不曾料到他敢主动跟自己动手,可是围观人太多,她虽然气愤却也不敢此时就杀了唐昊。直到后院确认外面人都看不见了,苏筱晴这才用力挣脱唐昊,剑锋立即出鞘,直指唐昊喉间。
“住手!”一直在后院的玉姬赶了过来,见此情形,立即喊道。苏筱晴和玉姬虽然算不上熟,但是聊得还算投机,见玉姬在场,也只得恨恨地收回了剑。魏海和童义弘安抚了外面围观的百姓,随即也跟了进来,一左一右站在唐昊身边,对苏筱晴怒目而视。
苏筱晴哼了一声转过身,唐昊稳定了一下刚刚被那剑尖惊吓的情绪,这才拱了拱手道:“苏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没必要弄到今日这般地步。”
苏筱晴冷冷道:“你害死了我东方师兄,杀人偿命。你们人多,我现在杀不了你,但是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你为我东方师兄报仇!”
唐昊很不悦地直言道:“苏姑娘,你的东方师兄害死了我最爱的人,按照你这般杀人偿命的道理,我就算杀了你东方师兄也无可厚非吧?更何况,你东方师兄私闯皇宫,意图行刺皇帝,这弑君的罪行,就算是灭了他满门也不为过。皇帝仁慈,念在他已死,没有追究,你又凭什么觉得他无罪?”
“我东方师兄从不滥杀无辜,他若要弑君,那必然是那皇帝也是妖孽。我们修道之人杀妖除魔原本就是天地正义!”苏筱晴梗着脖子道,那模样和东方长乾当初一样欠揍。
唐昊顿时火了:“什么天地正义?谁说妖就一定要杀死?人尚且有善恶之分,凭什么妖就没有?没有做错事,为什么定要赶尽杀绝?妖难道就不是生命了吗?!”
“妖性善骗,无恶不作!”
“好,那我问你。倘若真如你所说,南安国皇帝是妖,东方长乾杀了他是为了正义。那你考虑过以后吗?皇帝被杀,国家无主,叛军四起。如果妖该杀,那百姓何其无辜,要受此战乱?再者,南安国地势特殊,周边商人全靠其设置商市,彼此过往交易。若南安国一乱,那些商人该何去何从?周边国家又该如何安抚这些商人的损失?”唐昊说话已经毫不顾忌,继而冷笑,“苏姑娘,你根本没有想过,你那个英雄的东方师兄也没有想过。你们狭隘的道义,害死的是无数无辜的百姓!”苏筱晴瞪着唐昊,却找不出话来反驳,恨恨地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玉姬见两人互不相让,连忙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唐昊当时是东陵国使臣,为了查案,是职责所在。筱晴与东方师兄青梅竹马,心有所系,怨恨唐昊也是人之常情。不如大家各让一步……”
苏筱晴话里带着哭腔:“凭什么让?我东方师兄不在了!”
“我的玲儿也不在了!就因为东方长乾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执意要杀我们!玲儿救了我,自己却再也回不来了!”唐昊的眼泪瞬间决堤,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当时的诀别却依然历历在目。魏海在一旁同样黯然落泪,他和卫玲儿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却深深被这个活泼乐观的小灵狐所吸引,初次见面的情形在脑海中依旧清晰,现实中却再也没了卫玲儿的身影。
童义弘从未见唐昊如此失态过,以前即便是遇到在复杂难明的案件,唐昊也不曾退缩落泪过。玉姬叹息,劝道:“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就算给我个面子,暂且都冷静一下,好么?”
唐昊没有说话,他原本也没想过要把苏筱晴怎么样,只要她不来惹事,自己就算退一步又有何妨。苏筱晴也不吭声。童义弘见场面尴尬,道:“我去调查一下那几个和赵姑娘相熟的人。”唐昊点点头,不管怎么样,案件的查访都不能耽误。
“你为什么不让赵家人去辨认尸体?”苏筱晴闷声问道,“没有家属的确认,你凭什么认定尸体就是那位赵姑娘?”她不能理解,始终认为这是唐昊的失职,是因为他过于自大相信自己的判断。
唐昊见她没有再纠缠东方长乾的问题,也知道她一直暗中跟踪自己,索性解释明白,让她也能理解自己的做法。“赵姑娘的尸体已经膨胀地不成人形了,即便是亲属,也未必能认得出来。只能根据秦先生验尸得出的些许特征来判断。再者,好端端的一个年轻姑娘,变成了那副样子,就算是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见了,都于心不忍,更何况她的亲弟弟和父亲?你没见到九壶村那位刘公子的祖父祖母见到刘公子的尸体的情形么?我想赵姑娘一定不会希望留在家人心中的样子是现在这般模样,更不希望给自己的家人心头雪上加霜。”
苏筱晴明白了唐昊当初拒绝赵峰去看赵雪尸体的苦衷,也知道自己有点不近人情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会轻易饶恕唐昊。玉姬和魏海互相使个眼色,将二人拉至屋内,端来了苏筱晴最喜欢的石榴酒。刚一满上,酒香四溢,再看杯中晶莹剔透,色泽诱人。苏筱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内心的悲苦却并没有被酒冲散多少。
玉姬和魏海不断找话试图劝和二人,但是苏筱晴心中并未放下,唐昊虽然不会执意与她纠缠,却也难以释怀苏筱晴的做法,一时间屋内四人尴尬不已。玉姬正愁着不知道还能找些什么话来说时,童义弘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唐昊有些奇怪,陈紫给的名单上虽然只有两个人,都是吴城县城里人,却也不至于能这么快就回来。
童义弘面带喜色,完全忘记了苏筱晴的存在,兴冲冲道:“当然是找到好东西了!”
唐昊一听这话也来了精神,道:“快说!”
“我先去了这位周姑娘家,我问周姑娘,如果赵姑娘需要你帮她隐瞒行踪,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童义弘神秘兮兮道,“你猜她说什么?”
“别绕弯子,快说!”魏海也急不可耐嚷道。
童义弘笑嘻嘻道:“这位周姑娘说,那多半跟徐公子有关。我又问她徐公子是谁,她说徐公子姓徐名毅,曾是参加过她们的诗社几次,是个很有文采的人,赵姑娘生前对他似乎有几分意思。不过因为这位徐公子已经娶妻,所以她们也没再怂恿二人在一起。”
唐昊闻言瞬间警觉起来:“明日一早就去调查这个徐毅!”
“是!”魏海和童义弘整齐应声道。
苏筱晴一直沉默地听着他们说话,听闻此言忽然插嘴道:“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