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一位缓步而出,目光锁定了汪节,而汪节亦是停住脚步,侧目而视,北风卷起的枯草叶子在两人中间簌簌的落着。
此刻其他人的争斗都淡出了二人的视线,好像世界又突然清净了,连每一片叶子落地摩擦出的沙沙声都能听的明白。
看着对方不动如山自然生威的样子,汪节知道碰到硬点子了,但此时已经不容他再迟疑。
提起宝剑一点地面,身子前斜着向前攻去。
到了近前戴一位才抽出弯刀来,闪电般砍了出去,跟汪节的宝剑快速的接了几招,金属相击的声音立马荡了开来。
一击不中汪节连忙抽出身,震麻的手臂微微抖着,刚才那一瞬两人交手了有四五次。汪节知道对方还在试探自己,并没有用全力,不过就算如此,自己也是勉强招架罢了。他恨恨的甩了甩手,等麻意一退立马揉身而上。
迅速挥出一剑,刺的是对方的下盘,戴一位立定脚步,右手弯刀向下一挑,就破了汪节的一击,两人一击又退。
“御敌之策还算有章法”
戴一位漠然的吐出一句,然后就恢复了刚才的淡然,好像此话不是从他口中而出。
听到这话汪节知道自己的底细被看明白了,如此棘手的人物他还是头一次遇到,不觉中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
“建虏里面恐怕以你身手为最了吧”
汪节针锋相对,此话一出他明显的抓住了戴一位略微变了的脸色,笑了笑有些戏虐的说:“怎么?准备下死手了?”
“你打乱不了我的心境”
话虽这样,戴一位却是抢先出手了,一抹手中弯刀直取汪节咽喉。他决不能允许看破自己身份的人留在世上。这一点汪节何尝不知,只是他实在找不到什么东西来扰乱眼前这个冷静的有些过分的怪物,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戏耍的战斗,一个高高在上,俯视着自己这没有威胁的进攻,跟看个小丑一般。
刀影眨眼间就蹿到了跟前,汪节斜剑一挡身子就向一侧闪去,脚下连踩,噔噔几步就绕开了对手的攻击。
跟适才对付那刀客一般他选择的游斗,只要戴一位一攻,他就凭借自己学来的缠斗步伐躲避到外围,一触即分绝不拖拉,渐渐的戴一位越攻越快,脾气也越来越烦躁,刀法也比先前凌乱了,战斗的主动权慢慢向汪节手里靠拢,节奏也渐渐由汪节控制住了。
若是在身体强健之时,汪节很有把握今天将这个建虏高手击杀,想到这里他恨恨的叹了口气。
一侧的战圈里,林振东三人打的很是潇洒。
林振东一抹冉冉白须,甩向侧边,九齿钢刀落下一片残影,直奔韩茂。一刀罢了,抱刀在怀,脚下迈着厚重的步子跟在白禹成左右缠斗。而白禹成单手持棍轮至后耳,左手成掌护在胸前,身子向前一倾,肩头向下一沉,齐眉短棍呼啸而出。
老鬼韩茂好像颇有应对方法,每次都能堪堪避过二者配合的攻击,一手鬼头刀神出鬼没,不时从刁钻处下刀,逼的那二人小心应付。
“振东老哥,我不想与你为敌,你若现在罢手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我老鬼不会难为与你”,一刀拦下林振东的钢刀,韩茂扇着眼皮劝说。
“哼,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年漠北马帮哪个不是对你照扶颇多,你却做出那等灭绝人性的事情来,早知道当初就该一刀抹了你”,林振东恶狠狠说。
“林哥,何必跟他废话,咱兄弟躲躲藏藏了这么些年终究还是免不了杀身之祸,今日就跟他拼了,也为当年的兄弟们报仇”,双鬓的斑白,使得白禹成的话里充满了沧桑悲凉,当年威名赫赫的漠北马帮与塞外鞑虏一战全军覆没,就剩下了他跟林振东二人。想到二十九年前的血战,白禹成跟林振东具是满目惨怛,百十余名兄弟在成千上万的鞑靼军队的进攻中,一个个倒下,那一日马鸣萧萧,乌云遮天,血流成河。
“白禹成,当年之事若不是你从中挑拨,大哥岂能轻率百余弟兄们与那鞑靼为敌。当年你们若是听我一言,归顺哱拜,献出所发现的前元所留的宝藏,我们现在跟着哱拜恐怕早已称霸大西北,封侯列将”,韩茂狰狞着脸,亦是狠狠的。
“韩茂,成王败寇,你如今可曾封了侯?哈哈,做你的春秋大梦”
林振东钢刀连挥,不再跟韩茂多话。
韩茂见他铁了心,手下再不留情,鬼头刀直奔林振东砍下。
“韩茂小儿,岂能再让你行了凶”,白禹成也舞棍而上。
而张尚武再看到汪节亲战戴一位后,手里的长枪就加了劲,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出汪节遇到了高手,两者刀剑相交,不一定何时就会被击杀。此去辽东,汪文言更是嘱咐一定要保的少爷周全,再加上有了前日中毒箭之事,此时的张尚武算是心急了。
紧握着手中长枪,枪花滚滚,奔着对手的咽喉就是一通乱刺。不过能跟他打了这些时候的汉子又岂是庸手,双刀虽不着力却也护的密不透风。
一枪被阻,张尚武一掂枪末,甩向天空,然后猛地一踏地面,抓住长枪中间转身就是一个突刺,这招颇有点回马枪的味道,爆发力,突然性都属上上乘,只是要冒着被敌人袭击后背的危险,只是如今他也顾不得了,兵行险招。果然,这突然的一枪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登时磕掉了对手一柄短刀。一招得手,再不迟疑,又攻了几枪过后,那汉子再也没能抵住,被张尚武一枪贯穿脖子,倒在地上鲜血呼噜噜的流出,还冒着喘息的气泡。
看着张尚武击杀了对手,赵东川好像也较上了劲。他不练兵器,成名的就是一双拳头,现在与人搏斗他勉强攥着一柄钢刀,甚是别扭。张尚武本来想看看战局,但在他的眼里却成了赤-裸裸的挑衅,当即双手运足力气,将刀轮圆了向对方砸去。
他的对手是个用短斧的汉子,手劲自然不差,看着他这么打来,自然兴奋,举起斧子就对上了,只听铿的一声巨响,赵东川的钢刀就被击飞。不过此时赵东川也是狠了心,拿一双肉拳硬抵住斧面,亦是铿的一声,赵东川双眉一立,大吼一声,奔着使斧子的壮汉一拳打去,正中前胸。
“喀”
虽不是太响,但那骨头齐茬断裂的声音还是让人心麻的传来。
那汉子的胸膛当即凹了下去,脸色迅速的变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最后一口浓血喷了出来,举着斧子向后仰去,轰的一声倒了,斧子砸起一片冻土。
这一手端地太过惊人,连老鬼韩茂看着那双拳头也是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有什么比这种纯暴力更能震慑人心呢。
不过当事人赵东川也是硬咬牙才坚持了下来,刚才用手挡住那势大力沉的一斧可是实实在在做不得半分假,此时他的拳头也渗出缕缕鲜血,不得不捡起那汉子的短斧来用。
“戴大人,你磨蹭什么,再不下死手你那多年的计划今日一朝付水流”
手下接二连三的战死让老鬼韩茂紧张了起来,再这么下去,他们可就完完整整的处于劣势了。
听到韩茂的喊声,戴一位猛的一个机灵,从被汪节牵着鼻子的打法里脱离了出来,想到刚才自己烦乱的心不禁又气又恨,这也使他重重的看了眼汪节,他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少年竟然能打乱了自己的心性。想到这里他凭借着多年的修持强自镇定下来,慢慢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对手的举动自然也落在了汪节的眼里,心里暗暗的骂了句,再想拖下去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戴一位撇了一眼外围的汪节,眉毛一抖,快速的转身挥刀向着旁边的战圈攻去,兀自血战的邵佑良被他一刀劈死在地。
血瞬间染红了一片土地,同时染红的还有汪节的双眼,他从没料到要跟他去辽东从军杀敌的同辈少年就会这么死掉。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那是愿意舍命追随自己的少年郎,今日真的战死了。他跟汪节一般大,才十七而已,汪节还清晰的记得那次喝酒胡遇春对自己的叮嘱,“佑良年轻气盛,不知道辽东兵祸的厉害,公子可要时时提点他”,言罢还自己喃喃着“老儿就这个小弟子深得我心……”
那一刀劈死了邵佑良,刀痕却劈在了汪节的心上,一刀接着一刀,不曾断绝。
“佑良”,同师门的陈慕古大喊一声,举刀就要向戴一位冲去,只是还没等他迈出几步,混战里的江湖汉子一刀将他砍倒。亏得叔广琪长枪一横,将他从刀下抢了过来,此时却也生死不知。
戴一位饶有兴味的看了眼汪节,举刀便又要向使鞭的白疏影砍去。
正值大怒的汪节哪能再由他行凶,挽起宝剑并步而上。
白疏影早将先前的事情看在眼里,此时急忙挥起长鞭抵挡,这鞭子内裹着上好的钢丝,不是普通刀剑就能砍的断。
而这时汪节也赶过来,挥剑也要阻拦,戴一位狡黠的笑了笑,迟迟不曾落下的弯刀迅速改变方向,直奔汪节的脖颈。
此时再变招已经来不及,汪节眼看着刀光在眼前闪过,连白疏影也惊大了眼睛,脸色刷白。
终究,还是改变不了什么,恍惚间眼前这个惊慌的脸好熟悉,曾经她挤破人群,也是这般的看着我,汪节心灰了下去。
不过就在这时,一杆长枪顺着白疏影举起鞭子的胳膊间,透过汪节挥出的宝剑,铿的一声顶在了戴一位的刀面上,像一个闪电,亮瞎人的眼。
在这关键时刻,张尚武终于从混战的人群里打出一条路来,透阵而出。
同时看到这一幕的汪安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鼻涕的呼呼而下,“他-娘的,吓死我了”
弯刀被打离了原先的轨迹,戴一位的笑容像被人突然拉住了似的,僵硬在脸上,最后逐渐变青。但他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趁着汪节门户大开,一脚就踹了出去。
这一脚汪节实实在在的挨在了身上,横着直飞到三米开外,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但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力量十足,好像那一脚是一记强心针,让人兴奋。
还没爬起来一声狂吼就传了出去,像雄狮震撼大地,像巨虎驰啸山林,惊起了整座村寨里的鸦雀。
“拿我虎头银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