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虚宫,三清九脉之一,历来多出惊才绝艳之辈,千年以来,十位掌教中倒有七八位是出自冲虚宫,是以冲虚宫能坐落于华阳正峰之上、无上三清宫之内,实非侥幸。
冲虚宫不似其他八脉那般,或符篆或丹鼎,擅长一二专精,冲虚宫一心所求的,乃是本本分分地修好《三清真经》。
或许是力散则偏、力专则全,冲虚宫虽然不专精某一领域,但只要《三清真经》修到一定境界,其余道法或是旁技,皆是一通百通。
冲虚宫一庭院的厢房内,上阳真人正沿床而坐,以手撑颔,不知在沉思何事。
床上,落尘正宁宁静静地躺着,身上笼罩着一层金色的朦光。
昨晚元净几人被落尘激得怒火攻心,下手没了分寸,是以落尘受伤极重,皮肉之伤暂且不论,内腑经脉上的损伤,可不是那么容易好的,何况此时落尘真元尚浅,有好多灵丹妙药也不敢贸然施用。
是以在抱回落尘后,上阳真人便亲自为他推宫过穴、针灸疗伤,在保证落尘那脆弱的经脉不再度受损的情况下,以柔和真元为他续脉。
其实,此时的落尘早已清醒,之所以还赖在床上不起,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而已。此时他浑身都动弹不得,已进入了胎息内视之玄妙状态。
通过神识,落尘发现自己体内伤势严重之极,好多经脉都有断裂过的痕迹,特别是泥丸与紫府之间的那一段脉桥,竟直接是消失无踪!
要知道,泥丸与紫府皆是修道之中最为关要的玄窍之一,要是这两玄窍之间的经脉受损消失的话,那无论身俱多么高深的修为,也相当于全废!
好在,自落尘醒来起,便发现有一股金色的柔和力量在帮助自己接经续脉。
金色柔和力量似非常了解落尘之伤势一般,最先是一整团进入落尘体内,然后一分为几,各自找到一段受损经脉,先是续接,而后滋养,受损最为严重的泥丸与紫府之间的那段脉桥,干脆就是金色力量以己身来代替的。
待全身经脉都已续接好后,金色力量还剩指甲盖那么小一团,落尘尝试以以自身真元引导那股力量,发现这道力量居然温顺异常,就像自己所修出来的一般!
这一发现让落尘欣喜若狂,当下便把全副心神都寄托在这一小股力量之上,引导它们再次游遍全身经脉。
待游走第一遍时,落尘发现,那股真元每到一受损处便会再次分出一丝来,原本已续接好的经脉受那一丝力量滋养,竟在以肉眼能见的速度重新长出!见此方有效,落尘当下不再迟疑,全力引导这股金色力量在全身经脉之中游走。
当然,这一过程也不是那么好受的,这股金色力量虽是柔和,但经脉乃是人体神经最敏锐之所,是以金色力量每经过一段受损经脉,落尘都感觉自己像是在被分骨割肉一般,不过,落尘自小受苦,忍耐力非是一般,是以这常人难以忍受之苦楚,在落尘看来,并非不能忍住。
专心做一件事情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窗外天际,已是清风迎夕露,落霞送残阳。
此时,落尘已经用那股金色柔和力量将全身经脉修补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要全靠自己静养方能痊愈,可是,此时落尘伤势已好,但那股金色力量,竟然还剩下豆大一团!落尘简直无语,不知这股力量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在有如此神效的同时,还这般耐用。
落尘不知任由这团力量留在体内会发生什么,无奈之下,只好再以自身真元带着它们功行大周天。
不得不说,此法甚是有效,第一周天运完,落尘发现这股力量便小了一分,相应的,自身之真元也浑厚了一分。
待七七四十九个周天运完,金色柔和力量已全部耗尽,而落尘体内的真元,也似乎到了某个临界点。
突然,落尘感觉全身真元一震,刚接好的经脉竟有再度裂开的迹象!可他不惊反喜,当下不顾全身剧痛,收束心神,全力引导真元游遍全身经脉。
真元初震,正是太清境第一层行将修满的征兆!
果然,此震过后,落尘体内真元忽如万流归宗一般由全身倒流至泥丸,而后,再由泥丸涌至全身,只是这一归一涌之间,真元又何止浑厚了一倍!
至此,这太清境第一层,落尘才算是修得圆满。
此时,整个无上三清宫内已是华灯初上。
悠悠醒来,落尘赫然发现他之师父上阳真人,正以一副似笑非笑之神情看着他。
见落尘醒来,上阳真人微微一笑,道:
“滋味如何?”
落尘不明师父所问,是以只得用一副疑惑的神情看着上阳真人。
上阳真人笑容敛去,背负双手,冷道:
“被揍的滋味如何?为师观你此刻神完意足,情况是好的不能再好了,看来被揍一顿,还是有些好处的!”
一听师父居然如此说,落尘当下心头便有些微堵。
自己在外面被人围殴,而且从头到尾都不是自己的错,师父不为自己出头便罢,居然还出言调侃教训,想到此处,落尘便觉鼻头微微有些发酸。
见落尘一副委屈的模样,上阳真人面色突然严肃了起来,道:
“怎么?你还很是委屈不成?哼…自己在外面被同辈欺负,要怪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
“可是…”落尘眼角发酸,就欲辩解。
“可是什么?没有可是!”上阳真人一声微喝,道:“你是不是想说,那元净比你先入门,且真元也要比你高上一两层?”
见落尘咬住嘴角,满脸倔强,一双静闭着的双眼怔怔地盯着自己,上阳真人轻声一叹,声音也柔和了下来,道:
“落尘啊,你要知道,你可是被为师和其他八脉真人给予了厚望之人,非是寻常弟子可比,要是寻常弟子在外被辱,做师父的帮着出头,那是自无不可,可你不一样!”
语顿,上阳真人怜爱地摸摸落尘的头,铿然道:
“你要是在外受辱,那为师便要你亲自讨回场面来!你被其他弟子打伤,为师不管,要是你一个错手将其他弟子打伤,那为师也帮你兜着!要知你以后的路还很艰辛,要是连这点儿风浪都经受不起,那谈何寻你父母?谈何大道飞升?”
听得师父这番话,落尘当下便若有所思,半晌,落尘忽然抬起头,一双静闭着的双眼动也不动地‘盯’着上阳真人,坚然道:
“师父,我要剑!”
“哦?何剑?”上阳真人饶有兴致地问道。
“能护我不被欺辱之剑!”落尘决然答道。
“你不是有棍么?”上阳真人追问。
“棍不能拿来比剑!”落尘理所当然地道。
“嗯…有理!”上阳真人微一沉思,道:“那为师便赐你此剑!”
说罢,上阳真人右手一招,同时口中朗声道:“桃兄,借贵枝一用!”
语刚落,便见庭院内那颗粗约十人合抱的大桃树上,脱下一根成人手臂粗的枝干来。
枝干脱树后,便自行向屋内上阳真人手中飞去,在短短地飞行的过程中,只见枝干上的那些树叶桃花、多余枝桠,全都如同凋落的花瓣般纷纷脱落,花瓣树叶脱落枝干后,还未等到落地,便化作一点碧绿晶莹灵气飞回枝干之内。
一时间,枝干自空中拖出一片碧绿绚烂之尾迹,于院中屋内这一段短短距离内,洒下纷飞清莹光雨。
待枝干飞到上阳真人掌中之时,赫然已被削成一柄木剑!
如此道法,只把落尘看得目瞪口呆,木然接过上阳真人递过来的木剑后,落尘才猛然回过神来,仔细端详手中之木剑。
此剑,长约三尺,宽约一寸,样式古朴,褚褐色的剑身上带着天然的回旋木纹,木质紧密,入手颇沉,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此剑尚未开锋,剑刃出处稍显钝意。
落尘持着剑,左看看又看看,越看越是满意。
见落尘一副欢喜模样,上阳真人微笑道:
“落尘啊,你可知院中桃树,年龄几何?”
不待落尘回答,上阳真人便继续道:
“此桃树,乃是我宗开派祖师通玄上人亲手所种,自今已经历了三千八百多个春秋,早已通灵,此剑取自此树主干,灵气那是自不待言,只是桃兄性仁厚,不愿杀生,是以此剑没有开锋,但是拿来护己,却是最适合不过。”
听完师父之言,落尘心有疑问,道:“难道此剑不能杀生么?”
上阳真人面色一肃,道:
“落尘,此剑乃是仁剑,虽然为师方才讲过,你伤人后自有为师帮你兜着,但你要切记,凡事不仅须占一个理字,而且还要得饶人处且饶人,所以这杀人之话,你以后休要再提。”
见师父面色严肃,落尘乖巧地答了声是。
上阳真人见状,轻叹一声,道:
“唉…落尘,其实为师这也是为你好,你可知你之双眼为何不能睁开么?因为你前世杀孽过重,导致怨气蒙了灵台。为师不让你轻言杀生,是不愿你再染杀孽,徒增此生劫难而已,唉…这些你此时还不懂,不过早晚会明白的,你先下去静养吧。”
落尘应了声是,向上阳真人行了一礼后便提着桃木剑出了房门。
在回住处的路上,落尘心下久久不能平静。
此番受辱,可谓是让他吃尽了苦头,虽然最后因祸得福、真元修进了太清境第二层,但此中之苦楚,落尘实在是不想再受第二遍。
师父那一席话,让他明白自己的场子得自己讨回来,就算因此打伤人也不会遭到责罚,既然如此,那自己何不放胆施为?
是以,落尘此时已下定决心,定要以掌中三尺青剑,尽讨当日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