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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劫缘录 章十三 逝水

夏尽秋来,转眼又把青叶染黄,天地间,又到一年萧瑟之际,只是整个三清正宗范围内,都被那九宫无涯阵笼罩着,丝毫不受天时影响,但,天之威,又岂是人力可测?是以在这秋末叶黄时节,这人心,也多了一分感慨。

这几个月,落尘终于又重拾清净,没有了重阳宫之人的骚扰,就连那王素素,也在上一次比剑后便销声匿迹。

无上三清宫中的秋叶,并无人打扫,任那落黄铺满青石古道,落尘走在这黄叶铺就的青石古道上,回想这山中大半年辰光,再看看那萧瑟的半天红霞,一时恍若梦中。

想他以往在青莲镇做乞丐时,哪儿有这许多力气感慨天时变幻?那时他一天所求的,无非是一瓢清水、两碗馊饭,再奢侈一点的,便是希望自己不要被哪家的柴狗盯上。

如今自己生在这仙境一般的无上三清宫内,每日所接触的不是有道真人便是天才俊彦,至于宫内那些普通道人,甚至要看自己脸色行事。为何以往和如今有如此大之差别?难道自己真的是什么转世隐星么?落尘不知,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何奇特之处。

论真元进境,自己修了大半年的三清真经,也还在太清境第二层中徘徊,丝毫比不了姜雪灵、陈玄清等天资绝艳之人,且自己虽是九脉真人共同授业、所学之术皆是九脉真人之得意道法,但自己之天资领悟,也并不比普通弟子高明到哪儿去。

一时间,落尘心中突然涌上了一个大不敬的想法:自己师父上阳真人和其他八脉真人,莫不是寻错人了?

只是这个想法一冒出,便被落尘强行掐灭,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岂不是还是要回到青莲镇,当原来那个卑微的小乞丐?

一阵秋风吹来,漫天黄叶飘洒,秋风吹乱了落尘之心境,黄叶朦胧了落尘之身影,今日,脑中思绪无定的落尘,刚刚年满十三…

三清正宗内,重阳宫中一间精致院落中,一个洁白的娇小身影正持着一把木剑,于漫天飘飞的黄叶之中翩舞。

剑势如虹,黄叶狂舞,娇小身影一声清喝,突然持剑翻飞,木剑瞬间如蛟龙一般驰上九霄!

只是这疾驰的蛟龙还未升到最高处,木剑便嘭然一声化作漫天飘飞木屑!

娇小身影持着剑柄,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漫天的木屑与黄叶,一时不知所以,为何,自己这招‘莫问初衷’总是控制不好真元而震散木剑呢?如若自己没记错的话,这已是自己震散的第六柄木剑了。

“素素,今晚和为父一起用膳可好?”

王崇真真人一身庄严华丽俗家服饰,看着院中静立身影,眼神中是说不出的慈爱。

可院中娇小身影却赌气般地盯了王崇真真人一眼,小脚一跺,便如飞般地跑出别院,王崇真真人无奈,只得摇摇头,任由她去了。

娇小身影一路疾驰,穿过两条黄叶古道,来到一间偏院里,推开正房房门,一头扑在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怀中,放声大哭道:

“呜呜…嬷嬷,他们都欺负我。”

老妪一惊,差点儿被娇小身影扑了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后,老妪面色由惊怒变为慈祥,怜爱地抚了抚少女的青丝,温颜道:“乖素素,不哭,告诉嬷嬷,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欺负我的宝贝素素!”

自从三月前王素素与落尘比剑输了后,心中一直郁气难解,每日拼命练剑、修炼真元,而自己爹爹也因像往常一样宠着落尘,被王素素记恨在心,是以对其也是爱理不理的。

今天,王素素练剑之时心境实在难平,往日的委屈也因这漫天黄叶的飘飞一道涌上心间,是以便跑到把自己从小拉扯大的嬷嬷怀中,放声痛哭。

待王素素那一抽一断的哭声好不容易将事情的始末讲完后,老妪不禁哑然失笑,干枯的手掌轻抚着王素素尚带泪痕的小脸,柔声道:

“素素啊,不是嬷嬷说你,那百里落尘既然如此可恶,你就应该勤加修炼,争取早日报仇雪恨才是啊,你尽管放心,虽然那百里落尘是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但只要是在正格比试之中,就算你打断他的双腿,嬷嬷也帮你兜着,谅掌教真人也不敢对我这把老骨头指手画脚!”

话虽如此,可王素素还是将头埋在老妪怀中,死活不肯出来,老妪无奈,怜爱地抱着少女,眼中异样一闪而过。

夜色暝暝,阴暝宫,万兽园。

两个蹑手蹑脚的身影正在院中穿梭寻找着什么。

其中,一个明显要娇小几分的身影小声道:“落尘啊,自从上次咱们抓了九线云狸后,师父就加紧这万兽园的看守了,这次你有没有把握啊?”

走在前面那身影,正是落尘,落尘向身后少女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小声道:“应该没事吧,咱们小心一点便是,而且这次要抓的金甲穿山兽不是那么灵活,玉仙你就放心吧。”

听落尘如此一说,仙玉仙点了点头。

自从得知落尘领悟了那种神鬼难测的身法后,仙玉仙便隔三叉五的怂恿着落尘一起去万兽园中偷抓灵兽,不得不说,落尘用这种身法抓起灵兽来,确实是比辛栾的效率要高一些。往往在灵兽尚未察觉之时,落尘便一步迈出,之后便顺理成章地将之提起,成功换来仙玉仙一阵欢呼。

妙玉真人当日所料无差,落尘领悟这种身法后,加之其弟子仙玉仙之怂恿,第一个遭殃的果然是自己的万兽园,虽然妙玉真人已经遣弟子加紧了对万兽园之看守,可落尘与仙玉仙两人还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万兽园,并每次都有所斩获,身为一脉真人,妙玉真人也不好放下脸面来亲自去抓两人,无奈之下,也只能由两人去了。

前方不远处便是一方假山,假山下方有一脸盆大小的石洞,落尘与仙玉仙此时正耐心地守在石洞前,静候金甲穿山兽的出现。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石洞内终于冒出了一个尖尖地小脑袋,小脑袋先是在洞口嗅了嗅,确认无误后,才慢吞吞地挪动着一身臃肿的金甲,一点一点地爬出石洞。

落尘屏息静气,待金甲穿山兽大半个身躯都挪出石洞后,落尘脚步微动,一步迈出,不惊风不动夜,瞬间便将那慢吞吞地金甲穿山兽捉在手中,身后的仙玉仙一声欢呼,欢天喜地的跑过去,接过金甲穿山兽,递给落尘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金甲穿山兽虽然一身金黄硬甲,但甲下的肉质着实鲜美,别看那蠢物一副慢吞吞的样子,要是提前收到紧觉后,便会立马挖地穿石,逃得比仙云玉兔还快,也多亏落尘那神鬼难测之身法,才能不惊动任何草木,顺利一举擒获。

两人兴奋地对着眼神,提着已经晕过去的金甲穿山兽,又蹑手蹑脚地走出万兽园,向以前烤肉的小树林内走去。

殊不知,在两人察觉不到的暗处,辛栾正一脸微笑地看着二人兴高采烈的身影,修长地手指于腰间轻抚,那张定身符,他始终没有机会祭出去,收起略带苦涩的笑容,辛栾转身,融入暝暝夜色之中。

辛栾身影刚刚离去,一道清雅身影便出现在辛栾方才立足之处。

妙玉真人望着辛栾离去时那若有所失的背影,摇头一叹,但当她望见落尘与仙玉仙两人提着灵兽走出万兽园、而守园道人却熟视无睹时,一时间又怒火陡生,胸中起伏难平。

好半晌,妙玉真人才想起掌教真人那句‘莫管天道、一切唯心’,无奈地摇摇头,亦转身融入暝暝月色之中。

时光就这样静静地流逝,落尘每日和诸位真人修习道法,晚上回到住处温养真元,偶尔去藏书阁翻阅典籍,时不时与仙玉仙去一次万兽园改善一下伙食,而王素素,竟真的再未来找过他报当日之辱。

不知不觉,今年第一场大雪已悄然降临无上三清宫,此时宫中黄叶净扫,白雪飘零,已是岁末了。

今日乃是师父上阳真人为自己授业,上阳真人与其他真人不同,并不传授自己各种道法,只是嘱咐自己好好修炼三清真经,积累真元。

玄冰玉/蒲团上,落尘盘膝而坐,体内真元汩汩而流,穿过紫府流向泥丸,再从泥丸涌向全身,每过一小周天,围绕在他周身之天地灵气便会分出一缕,从他的七窍中汇入经脉,涌遍全身。

突然,落尘心中一动,全身真元似不受控制般加速运转,似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面对突如其来之危险状况,落尘并不心惊,只是全束心神地控制着真元,任由其在体内经脉之中游走。

待全身真元急速运转了三个大周天后,落尘忽然心中一动,真元剧烈震动两次,一声如钟似鼎地清啸自落尘口中发出,一时间,夜空落雪似也凌乱了轨迹,匆忙下落。

真元两震,清啸心发,正是太清境第二层修得圆满之征兆。

原来,在乌飞兔走之间,落尘之真元,已修到了太清境第三层,而真元一年之内连进三层,正是修道天赋极佳的标志。

就连落尘自己也未想到,原来,自己竟和陈玄清、姜雪灵等人一样天资过人。

这一刻,落尘心中所想的,不是大道飞升,亦不是寻找父母,而是那根久违了的黄泥斑驳的打狗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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