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天朗气清,晴雪茫茫,当初阳刚露出一弧艳红,整个无上三清宫中便响起了阵阵浑厚悠远之钟声,片刻,其余八脉山峰上亦响起阵阵清越鼎鸣,与钟声相和。
钟声鼎鸣催着朝阳,似除旧,似迎新。
今日是大年初一,按惯例,乃是三清正宗宗内弟子岁考之日。
岁考,始于千年之前,主要针对于太清境尚未修满之年轻弟子,只是,三清真经太清、上清、玉清三境每一个大境界都是先易后难,那些年过百岁还未修满太清九境之人,比比皆是。
当然,对于修道者而言,百岁之龄算不得什么,若有意醉心长生的话,无须多深厚之道行也能活个五六百岁。
容貌对于修道者来说,亦是不是难题,只是,修道界虽无法度,但辈分却是森严,一般弟子,即使年过几百岁,只要修为没有到一定境界,亦得作年轻弟子相貌,像八脉真人这样道行深厚、身份尊崇之人,一般都作五六十岁容貌,在保持威严之同时,亦不会失了长辈之慈祥。
而三清正宗之掌教上阳真人却是个例外,上阳真人惊才绝艳,以百岁之龄便欲飞升,实乃功参造化,可傲视天下群雄,是以上阳真人一直保持在三十余岁之英气容貌。
太清境分为九层,三清正宗亦分作九脉,是以太清境每一层弟子均在一脉之内岁考,避免冲突,而重阳宫,正是太清境第三层弟子岁考之所。
重阳宫一座偏殿,地广人少,正适合年轻弟子岁考,此时岁考尚未开始,司礼道人正在偏殿内检查岁考器具。
那司礼道人正当埋头苦干之际,一个细微地脚步声突然响起,司礼道人转头一看,赫然吓出一阵冷汗,原来这来人,正是执掌天关宫之正阳真人。
司礼道人连忙转身,扑通一声跪下,口中连声道:“弟子不知正阳真人仙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真人恕罪。”
正阳真人点点头,示意无妨,便转身向偏殿阁楼上走去。
司礼道人看起来四十余岁,皮面白净,无须,此时他正愣在原地,想不通为何正阳真人不去观看天关宫高阶弟子岁考,而跑来观看太清境第三层弟子岁考。
正在司礼道人愣神之际,殿外脚步声又起,待他定睛一看时,刚刚才干的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那迎面走来的,正是太璇宫之洞阳真人,司礼道人又是扑通一声,口中急道:“未知洞阳真人仙驾光临,弟子有失远迎,还望真人恕罪。”
洞阳真人摆摆手,示意他起身,也转身上了偏殿阁楼。
司礼道人更加纳闷儿了,为何两位真人都来观看太清境第三层弟子岁考,难道此次太清境第三层岁考之中有他们得意高弟不成?
还未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殿外脚步又起,司礼道人抬头,赫然发现妙玉真人也来了,当下再次扑通跪倒,口中高颂迎词。
妙玉真人一身洁白道裙,见司礼道人行礼,点头示意,还未等司礼道人起身,殿外脚步又起,这一次,司礼道人学乖了,心知肯定又是哪位真人驾到,跪在地上头也不抬,便高呼道:“弟子元明,恭迎真人!”
见这司礼道人在自己还未入殿时便跪拜相迎,神霄真人满意地点点头,嘉许了元明几句,亦是转身上了阁楼。
就这样,不等元明起身喘口气,当下又有几位真人先后驾到,元明干脆跪在地上不起来,以免哪位真人突然到来,自己迎接不及。
半晌,见再无真人驾到,元明起身,暗自数了数手指头,小声嘟囔道:“咦,七位真人都来了,怎么不见太隐真人和掌教真人?”
哪料元明话音未落,殿外便响起了一个威严之声音:“我怎就不能来了?”
这一下可把元明吓了一大跳,焦急之下慌忙下跪,岂知这一跪,正好挡在太隐真人的路上,可这元明犹不自知,口中连呼真人恕罪。
太隐真人袖袍一甩,哼了一声,便上了阁楼。
阁楼上,其余七位真人赫然都已在座,太隐真人面色不悦,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了。
见太隐真人一脸不悦,神霄真人笑着开口道:“太隐真人向来皓首穷经,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弟子岁考?”
太隐真人微哼一声,道:“我不来?我不来怎知你们没有在岁考之中做什么手脚?要是落尘事后得知我这做师叔的,连他之岁考也不去看,因此心生嫌隙的话,七年后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你等?”
神霄神人自讨了个没趣,笑容一咽,当下转头别处,怫然不语,其他几位真人都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两位真人,笑而不语。
见气氛有些尴尬,正阳真人抚须微笑道:“诸位真人,岁考即将开始,咱们还是安心看岁考吧。”
见辈分最高、人德最厚的正阳真人开了口,神霄太隐二位真人这才别过头来,向院中望去。
此时院中已站满了年轻弟子,落尘也在值守道人的带领下来到自己的位置。
待院落诸位弟子都已站好,那元明站在殿口,真元微运,胸中浩荡之气饱提,高唱道:
“岁考~开始~~~~”
这一声岁唱,元明直是唱得千回百转,浑厚洪亮,语已尽,余音却回荡不休,远超他往年水准。
岁考,分为比剑、经解、杂技、道藏四个项目,比剑自不用说,经解乃是值考道人指出一段本境界的三清真经内容,由弟子解说。
杂技包括了道术、山术、相术、命术、符术、丹术、众术、方术、器术、诀术、鼎术、医术十二术,根据弟子所出自的宫脉,选定两到三术考较。道藏则是考察弟子阅读道典的数量以及记忆理解情况。
后殿内,元明聚起了一起负责值考的两位师弟,小声地道:“两位师弟,你们看,这除了掌教真人尚在闭关清修,八脉真人可全都到场了,以往真人不是去观看高阶弟子岁考就是去观看自己得意高弟之岁考,今年情形,两位师弟可知为何?”
两位道人中,一位看起来比较精明之中年道人小声道:“我听说那百里落尘乃是九脉真人共同授业,这殊荣,百年来除了那姬…姬道殇,可就此一人了,我看,真人们有九成九都是为这百里落尘来的!”
精明道人话语肯定,可在说道姬道殇这个名字时,明显地打了个哆嗦,似在恐惧什么。
元明和另一位道人一听,顿时点点头,深以为然。
顿了顿,那精明道人又小声道:“我听说那百里落尘刚入太清境第三层不久,真元尚不是如何雄厚,咱们不如这样,在经解、杂技、道藏之上的评论给他尽量往高了打,好让他即使比剑时输了一两场,也能夺个岁考第一回去,好讨众真人们欢心,师兄看如何?”
元明当下又是使劲儿点了点头,再次深以为然,望向精明道人的眼光中,也多了几分佩服。
可三人又哪儿想到,他们虽然声音低不可闻,但阁楼上八位真人何等道行?早就把他们之对话听在耳内,一时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哭笑不得。
第一场考试乃是经解,落尘被值守道人带到偏殿中的一间屋内,与他一同的,还有十多位弟子,落尘举目张望,赫然发现王素素也在同行的队伍内,此时王素素正微眯着小眼睛,龇牙咧嘴地盯着他,那副表情,似他欠了其三百两银子不还一般。
落尘一个寒颤,自从上次比剑自己打了王素素手板心后,那王素素便一直怀恨在心,自己偶尔见她练剑之时也是咬牙切齿,直把落尘吓得心中一颤,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要再惹女人,就是女孩也不行!
使劲摇摇头,落尘驱走脑中胡思乱想,专心准备岁考第一项:经解。
此番经解题目,落尘早已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虽然他乃九脉真人共同授业,所学繁杂之极,但这根基,却是扎实异常。
一番讲解下来,直听得值考道人点头不已,大袖一挥,便在落尘名字下批了个甲等。
落尘看其余同考之人,个个都是对答如流,值考道人们也都是欣慰地点着头。也难怪,三清真经乃是三清正宗修道之根本,要是连三清真经之经义都搞不明白的话,那还修个什么道?
下一项目乃是杂技,这一项对落尘来讲,可以说是毫无问题,自己毕竟是九脉真人共同授业,道门十二术之中,真人们几乎全部都有传授,是以也是行云流水般地对答演示完毕。
杂技一考毕,值考道人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大笔一挥,亦是行云流水般地批了一个甲等。
当落尘再观其余同考之人时,便发现有人已经支支吾吾的了,像道术、符术、丹术、鼎术这些需要动手演示的,也有弟子一时之间摸不到火门。
一番杂技考下来,兴奋者有之,失望者有之,沮丧着有之,而落尘一不小心间瞥了一眼王素素,发现她早已考完,竟还在龇牙咧嘴地盯着自己,一副欠她三百两银子不还的表情,一时间,落尘也只有摇头苦笑的份了。
杂技考完,乃是道藏,道藏考试与前两项不同,不由值考道长出题,乃是自己叙述讲解自己这一年来所阅之道典,值考道长依据弟子所阅道典之深浅,讲述之优劣来评定等级。
落尘这一年来因课业繁忙,且每日练习诸位真人所授之道法与修炼三清真经便已是时间不够,哪儿有时间去阅读那许多道藏?是以这一年来,他也只是去过几次藏经楼罢了。
不过,落尘虽然讲述时支支吾吾,但值考道人似乎对他之讲解十分满意,听得那叫一个摇头晃脑,几卷道藏讲完,落尘自己都是迷迷糊糊,那值考道人居然又给他批了个甲等!
这可出乎了落尘意料之外,不过能得甲等毕竟是好事,落尘当然是欣然受纳。
待同考十几人出了偏殿之时,已是晌午时分,在众人走出殿门后,落尘突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去,见王素素正凌空向他比了个剑诀。
王素素剑诀之中所含之意,落尘再是明白不过:咱们较技场中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