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落尘从清修中醒过来,走出房门,发现张道实和陈玄清两人正在正厅用早斋,落尘走过去,端起一碗清粥喝了一口,道:“昨晚战况如何?”
张道实将手中剩下的一小块糕点送入口中,然后将碗中最后一口清粥喝完,用清茶漱了漱口,擦了擦嘴角,才慢悠悠地道:“还能怎样?一群庸俗之辈,徒费口舌而已。”
原来,算上郭叶德,昨晚一共有三人上门挑战,第二人比郭叶德稍好一些,尚能和张道实对驳一两句,但也就一两句而已,不到半盏热茶的功夫,便被张道实轻易地抓了个破绽,三言两语地将其打发走。
第三人看起来倒是有点儿真才实学,不仅举止有礼,且谈吐也算得上博学,张道实稍微提起了点儿兴趣,压住性子和其坐而论道,小半个时辰后,张道实一个不小心,还是将其给驳了个哑口无言,那人无奈,羞愧而走。
其实,昨晚上门挑战那几人,在玄真门内还是小有名气的,特别是第三人,在同辈之间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但张道实在整个三清正宗年轻一辈中都可以称得上是天骄,不管是天资还是修为还是博学程度,都不是玄真门这些二流弟子能够相比的,是以才轻而易举地被张道实打发回去。
早斋用毕,落尘便与陈玄清回到各自房中或读典或清修,只留张道实一人在正厅内等待新一轮的挑战者,经过昨晚的教训后,估计玄真门内那些真正的天骄也快坐不住了吧,张道实隐隐有些兴奋,与杰出之人论道,不仅能开阔自己眼界,且能从中发现自己的不足,而修道之人一生追求大道的过程,便是一个自我完善的过程。
张道实双目微闭,盘膝坐在正厅内的一个蒲/团之上,没等多久,便见一身着青衫,手执一支硕大毛笔的道人出现在正厅门口。
来人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道:“在下莫千帆,久闻三清正宗三位高徒大名,今日冒昧来访,还望张兄海涵。”
张道实悠悠睁开双眼,并不起身,淡淡地道:“不知莫兄今日来访,有何指教?”
莫千帆微笑着摇摇头,道:“指教不敢当,在下今日携来丹青一幅,欲与张兄共赏,还望张兄休要嫌弃。”
张道实原本以为又是一位和自己论道的,但一听这莫千帆居然想让自己和他赏画,当下便来了一丝兴趣,道:“哦?那在下便见识见识吧,请!”
莫千帆面带微笑,走进正厅,于一方书桌之前停下,随手抽过一张洛阳宣,也不磨墨,提起手中那支硕大的毛笔便在纸上挥毫起来。
张道实静静地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只是看着看着,张道实之面色便微微变得凝重起来。
莫千帆挺立如松,笔走龙蛇,时而快若蛟龙出海,于纸上带出几抹遒劲有力的枯笔,时而慢如春水初涨,于纸上渲染出一团团柔和的墨迹,每一笔每一划,皆如行云流水,不带丝毫犹豫。
如果莫千帆单只是丹青妙笔的话,那张道实也没什么好凝重的,修道之人学习琴棋书画,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想要精通也不算太难,只是,这莫千帆运笔之时,竟然每一笔都隐含一丝妙理,且其手中的那只硕大的画笔也不是凡物,运走之间,有朦朦光华外放,顺着其手指勾画的痕迹在纸上留下道道真元轨迹。
一炷香功夫,莫千帆收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做了个请的手势,面带得意地道:“献丑了。”
张道实走近一看,见宣纸上画的乃是一幅泼墨山水,而画中之山笔笔酣畅,墨色淋漓,正是青城山,在画中山脚处,似有一神仙洞府,缕缕仙雾自洞中涌出,似在随风而动,为整幅山水画增添了几分出尘意境。
莫千帆微微一笑,道:“在下画中别有天地,不知张兄可有胆入内一观?”
张道实眉头微皱,望着画思索片刻,而后舒展眉头,长笑一声,道:“有何不敢?!”
说罢,便向前迈了一步,顿时,整个人便化为一缕墨色,消失在房中,而书桌之上的山水画中,亦多了一个由缕缕墨色构成的洒然身影!
身影在画中左飞右蹿,由墨色构成的身体在画中带出缕缕弥而不散的墨迹,时而如浮光掠影,时而如老牛过溪,不到片刻,整幅画面,都被那身影搅得凌乱不堪!
莫千帆望着画中挥洒自如的身影,神情微微有些凝重。
过了一会儿,那墨色身影飞动的速度慢慢变快,并将身后的墨迹拉至画中的每一寸角落,忽然,身影在画中/央旋飞半周,带着整幅墨色形成一尾黑色的阴鱼,而那雪白的宣纸,正好是一尾阳鱼,身影再次闪烁两次,分别点入阴阳鱼的鱼眼之处,瞬间,一幅阴阳太极图便已形成!
就在太极图形成的一刹那,那身影长啸一声,破纸而出,而那幅意境悠远的泼墨山水,也彻底变成了一团团凌乱不堪的墨团!
莫千帆神色一变,惊讶地望着凝立与书桌前的张道实。
张道实面色平静,拱拱手道:“莫兄好手段,这画中之阵玄妙异常,着实令在下大开眼界。”
莫千帆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苦笑一声,道:“张兄说笑了,张兄之手段才是令在下佩服不已,说来惭愧,在下到此时还想不明白,张兄到底是用何种道法破我这‘玄墨丹青阵’的?”
张道实微微一笑,道:“阴阳相冲!”
莫千帆一愣,沉吟片刻后,忽然露出恍然大悟之神情,道:“佩服,佩服!佩服!!”
说完亦不多留,转身便走。
莫千帆的‘玄墨丹青阵’习自‘玄真七子’中的玄通子,在玄真门年轻一辈之中十分有名,已可算得上是一位天骄,只是,张道实不仅道基深厚,且胸中亦是博学,方才在莫千帆作画之时,张道实记住了他每一笔的轨迹,入画之后逆行冲阵,最后凭借一身雄浑真元,硬生生地据阴抱阳,一举破阵!
莫千帆走后,张道实犹在回忆方才画中所见,对这莫千帆亦是暗中称赞。
就在张道实低头沉吟之际,一声幽幽地笛声突然在他耳边想起,扰乱了他之思绪,张道实微微一愣,凝神静气地听了起来。
笛声似自天外传来,呜呜咽咽,如诉如泣,不仅飘渺悠远,而且难寻痕迹。
张道实眉头微皱,这笛声之中,似乎有一点别的韵味,他博学多才,书画纹枰皆有所涉略,但惟独这音律,他却是一窍不通。
正当张道实欲找陈玄清来商量商量对策之时,突然,一声清越琴鸣自落尘房中响起,张道实一拍额头,自语道:“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一阵,便交给他吧。”
说罢,便又盘膝坐在蒲团之上。
落尘三人小院不远处的一山头之上,一位身着一袭飘然道袍、神情俊朗的年轻道人凭崖而立,玉笛横吹,仔细一看,竟正是静室中坐着的那人!
原来,那莫千帆已是他能指使的最强之人,既然连莫千帆都败在了张道实手中,那他也只有亲自出马了。
一圈圈透明如水波般的笛音以年轻人唇边的青玉笛为中心向四周散去,如清风般,吹落半片青叶,拂起两三微尘。
远处小院内,亦有一圈圈音波荡漾而出,琴音清鸣,与笛声相和。
虽然年轻道人的笛音与落尘是琴声都泛出圈圈波纹,但两人都没有动用真元,全凭音律之上的造诣。
听着院中传来的琴音,年轻道人眉头微皱,缓缓加快了笛音节奏,但琴音始终不疾不徐,悠然地按着自己的节奏缓缓流淌。
圈圈音波自年轻道人与小院中散开,在空中相交、错过,然后又向着远方扩散而去,只是,在两道音波相交之处,隐隐可见一丝涟漪随风扩散,涟漪之中,不管是琴音还是笛音都有一丝丝地扭曲!
慢慢地,年轻道人眉头越皱越紧,按弄笛孔的手指也越来越快,笛声渐昂,最后竟变成了响彻云霄的尖啸!
而琴音始终是不疾不徐,若空谷幽兰,静谧、安宁。
呜!
随着一声尖鸣,年轻道人面色一白,一缕鲜/血自他嘴角流下,曲不成声!
此时,悠悠地琴音还在天地之间回荡,年轻道人凝神望着小院许久,面上神色阴晴不定,最后,轻叹一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