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上三清宫后山远离其他竹舍的幽静处,有一幽雅精致的小竹院,竹院有竹舍三间,中间稍大的那间是为正房。
正房进门处,挂着一幅刻有巡仙图的紫竹门帘,门帘内是一间约有百余平的房间,房内有桌有几,有书有床,多宝架上,更是放着琳琅满目的各式灵丹法宝,在面北墙角处,一个擎兵架上横放着一根棕黑色的打狗棍,打狗棍上方,挂着一方螭柄宝剑。
床上,落尘正宁宁静静地躺着,呼吸悠远绵长,看那样子,显然是在熟睡,床边,洛青正坐在一方圆凳之上,以手撑额,不知在沉思何事。
忽然,洛青似有所察,抬头望向床上的落尘,落尘还是宁宁静静地躺在床上,只是此刻,他的眉梢稍微动了一动,正在洛青皱眉疑惑之际,周围的天地灵气忽然骚动了起来,随后,伴随着隐隐的风雷之声,周围的天地灵气如百川汇海般地向落尘鼻翼涌去!
灵气涌动速度慢慢加快,片刻后,竟然在空气中带出了丝丝隐隐的呼啸!躺在床上的落尘胸膛渐渐伏起,那引动的灵气,居然是落尘的一次吸气!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落尘吸气完毕,缓缓呼出一缕清风,相比起方才的吸气来说,呼出的这口气,不带丝毫灵气,短得出奇,就连孩童的呼气也比其要长一些。
一吸一呼之后,落尘悠然坐起,面色红润宁静,周身隐隐散发着莹润的宝光,见床边洛青正仔细地打量着自己,落尘并不惊讶,只是望了一眼窗外飘飞的小雪,面色平静地问道:
“师兄,落尘睡了多久了?”
洛青舒展开微皱的眉头,微微一笑,道:“你这一睡,可是睡了三个月零七天!”
“这么久?!”落尘平静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讶异,不过随即便又恢复平静,他只记得那晚师父给他一坛“梦乡”之后,他便倒头睡去,却没想到这一睡,便是是睡了三个多月,还好他此时修为尚算小成,否则睡这么久的话,饿也得饿死。
见落尘醒来,洛青道:“落尘,师父让你醒来之后立马到斗虚殿,你这就换好衣服跟师兄去吧。”
落尘应了一声,当下也不耽搁,迅速换好衣服随洛青离去。
斗虚殿内,上阳真人正盘膝坐在一普通棕榈蒲/团之上,双目静闭,吐息若有若无,似在神游。
洛青与落尘进殿后,向着上阳真人恭敬一礼,齐声道:“师父。”
上阳真人悠然地睁开双眼,仔细打量着落尘,片刻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唔…一觉三月,梦中凝神,竟也能顺带将真元恢复到太清境第五层,不错。”
落尘将头埋得低了些,看来,一切还是瞒不过师父的眼睛,虽然在他眼前的仅是他师父上阳真人的一缕分身而已。
上阳真人说的没错,这三个月,落尘也非只是蒙头大睡而已,仙玉仙是他第一个倾心之人,但仙玉仙芳心暗许辛栾,于及笄之日与辛栾定下了三生之约,这对他来说,可谓是一次痛彻心扉的打击,是以一坛“梦乡”之后,他便本能地将自己的意识藏在识海深处,不去想这件事情,不料最后却趁着这次机会重新凝练了一遍神识,使得灵觉更加通透敏锐,落尘醒前的一吸一呼,正是他功成的征兆。
顿了顿,上阳真人问道:
“放下了?”
“埋下了。”落尘一脸平静的答道。
上阳真人眉头微皱,不过旋即又舒展开来,点点头道:“嗯…你还年轻,正是儿女情长之时,感情之事对于此时的你来说,做到放下确实是有些勉强,不过埋下也好,虽不是长久之计,但至少可免去一时心痛。”
轻轻叹息一声,上阳真人继续道:“唉…说实话,在为师看来,仙玉仙其实并不适合你。”
落尘低着头,没有答话。
上阳真人无奈地摇摇头,道:“此次为师找你来,除了此事外,还有一事。”
“请师父吩咐。”落尘再次一礼。
上阳真人微微点头,道:“再过半月,便是玄真门十年一度的大考了,为师想让你还有张道实、陈玄清三人随你师叔正阳真人一起前去观礼。”
落尘心下微动,玄真门,乃是与三清正宗还有凌霄阁并列的正道三大派门之一,论对天下的影响力并不弱于三清正宗,只是…
“师父,落尘此时真元才太清境第五层,我怕我去的话会有损我宗颜面。”
落尘知道,所谓的观礼,其实并不是单纯的去当看客而已,正道三大门派每隔十年便要举行一次宗内大考,且各自大考时间都是错开的,譬如三清正宗的大考便在三年之后,平时年关岁考只是宗内同门切磋,旨在奖掖后进,而大考除了同门之间的比试之外,也是各个宗派之间的一次较量,弟子、底蕴等皆是是大考之中比试的对象。
上阳真人摇摇头道:“只要修道未超过十年,那么真元进境便不是资质优秀与否之主要参考,我道门长辈考较年轻弟子也非只是看一时修为高低,乃是看的天资,而天资好坏,修为高深之人一看便知,落尘,难道你对你之天资还不自信么?”
不待落尘低头不答。
见落尘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上阳真人微微摇头,叹道:“其实,此次为师让你前去,除了想让你跟随你正阳师叔一起去见见世面之外,还想让你出去散散心,好抒发一下心中郁气,毕竟,任何第一次都是难忘的。”
落尘心中微暖,点点头道:“弟子遵命。”
上阳真人点点头,然后摆摆手,示意落尘离去。
落尘走后,上阳真人对着旁边的洛青道:“洛青,你入门几年了?”
洛青心中微微一动,低头答道:“弟子十岁入门,如今三十有三,已入门二十三年了。”
“嗯…”上阳真人点点头,而后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递给洛青,道:“为师常年闭关,这么多年来既没有好好指导过你,亦没有送你什么像样的东西,这本书,你暂且收下吧。”
洛青低头接过,但当他看清楚书名的时候,一声惊呼,全身冷汗直流!
“《玄天宝录》!”
上阳真人似没看到洛青的失礼,微微叹道:“自打你上山起,为师便知晓你入我宗之目的,这么多年来,为师一直在等着你对为师坦白,不过现下,为师留在人间的时间不多了,既然等不到你的坦白,那为师便主动一些吧。”
洛青望着手中的《玄天宝录》,心中意义复杂难明。
三十多年前,三清正宗因一椿往日恩怨对修道界的一个小门派玄天门大动兵戈,玄天门满门上下除了少数几人全部被歼,而其镇派宝典《玄天宝录》也被三清正宗所夺,洛青,正是玄天门掌门的儿子,玄天门掌门临终之前凭着小手段将其送入三清正宗之内,目的却不是为了报仇,只是想让他偷出其派宝典《玄天宝录》,好为玄天门留下一丝传承而已。
只是,自洛青上山以来,上阳真不仅对他倾囊相授,且还待他有如亲子,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也探过三清正宗许多地方,但就是没有找到《玄天宝录》,且有一次还被落尘发现。
洛青没有想到,原来他师父早就知道了他的目的,上阳真人虽然知道他的目的,但既没有揭穿,也没有惩罚,而是一直等着他的坦白。
上阳真人望着洛青,柔和地笑了笑,道:“洛青,为师这一生,只收过你和雪灵还有落尘这三个弟子,为师一直把你们三人视作己出,你认为,为师胸中连你之身世都容不下么?一本《玄天宝录》,身外之物而已,也值得你瞒为师这么多年?”
洛青心头堵塞,虎目中也有氤氲弥漫,哽咽道:“弟子,知错。”
上阳真人摇头一叹,道:“当年的是非恩怨,为师已不想去说道,想必你自己亦是心中有数,如今,你之目的也达到了,是继续留在为师身边,还是下山重整山门,你自己决定吧,无论你怎样选择,为师都支持你。”
此话一出,洛青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忍之不住,夺眶而出,于三清正宗来说,自己乃是仇家门派余孽,能堂而皇之的在宗内修行,已属天恩,而自己还带着目的,更是可以用奸细一词来形容,虽然自己师父早就知晓,但并没有将自己驱出门外,甚至没有对自己有一丝的嫌隙,还是如对待亲子一般对待自己。
想以往才上山之时,他被仇恨蒙蔽了理智,见上阳真人对他教导有加,他还以为上阳真人不过如此,甚至还暗中骂过其愚蠢!如今看来,往日的骂语,已是字字诛心!
此时的洛青已泣不成声,哭道:“师恩如天,弟子洛青枉堕人道,弟子愿永侍师父身边!”
望着跪在地上大哭的洛青,上阳真人摇头轻叹一声,一道柔风将其托起,柔声道:“此事就此揭过,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既然你已决定留在为师身边,那以后便用心修行吧,如果将来有一日你欲下山重整山门,为师放你离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