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很远，确定少妇并未跟过来，叶骁这才饶有兴致看向祁星。
“你怎么知道那只镯子成色很差？”
“我不知道。”祁星回答得理所当然，“我胡说的，就让她觉得镯子不值钱吧，就让她认为老婆婆很穷，这样以后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去闹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她这些年修炼得炉火纯青的技能。
“你就不担心她事后和她老公对质？咱们演戏穿帮了怎么办？”
“她老公欠债是真的，找小三也是真的，即使发觉我们是假的讨债人，恐怕重点也不在这了吧？”祁星抚着发财的脑袋，颇为不屑地勾起唇角，“算到最后，我们也只是抱走了他们家一条即将被遗弃的狗而已，总之……不管怎样他们也怀疑不到老婆婆头上，这就行了。”
他若有所思：“你很关心那位老婆婆。”
祁星若有所思地摇头，目光渺远，似是感慨：“其实说起来，她也无非是我所经历的百十位雇主的其中之一罢了，我只是觉得心酸，姓李的男人母亲尚在却不知珍惜，从未想过有人愿意倾尽一切代价，只为能再见双亲一面，却终究是奢望罢了。”
她和朱樱少时受尽白眼歧视，也曾羡慕他人拥有家庭之乐，长大以后纵使已经释然，却还是容易被类似的故事所触动。
“所以哪怕老婆婆开出的是历史最低价格，我们也还是决定接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老人家那点微薄的愿望。”
叶骁沉默了很久，没有开口。
自从两人认识以来，这种相对无言的安静气氛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直到叶骁听到从身后传来的路人的惊叫声，他猛地抬头，见祁星头顶那家店面的牌匾不知何时已经松动，正在风中摇摇欲坠。
“我靠！”
把祁星拉到安全地带是来不及了，他干脆直接朝祁星扑过去，将她整个人压在了自己身下。
只听轰隆一声，那块牌匾彻底塌下来，不偏不倚拍在了他背上。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哎呦砸死人啦——”于是围观者恐慌地连连后退，一时无人上前。
一个男人保护着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保护着一只狗，这画面看上去有些悲壮，却也莫名有些滑稽。
祁星死死搂着发财，惊魂未定，她忽觉额头一湿，随即便见有鲜血滴滴答答顺着自己脸颊流到了地面。
“……我说，叶骁这该不会是你的血吧？”
“祁总指挥真聪明，那就是我的血。”叶骁诚实地回答，“而且我脊椎骨好像也被砸断了。”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在这种严峻的时刻应该讲点什么，结果一张嘴说的却是：“你疼么？”
“祁总指挥真是太幽默了，砸你一下看你疼不疼啊？或者掰断你的脊椎试试看？”
“……我一直以为可没求着你救我。”虽然嘴上这么讲，但祁星还是在积极地考虑着对策，毕竟于情于理她都是受惠的那个，感恩之心是该有的，“好吧，当务之急是要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撤退的问题，你也不想等到救护车来再圆场子吧？”
叶骁镇静道：“我脊椎暂时还接不好，跑路是很难了。”
“那你的意思是？”
“麻烦祁总指挥背我吧。”
祁星：“……”
最终祁星还是选择了妥协，她趴在地上，反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咬牙切齿掀开了那块巨大的牌匾，在此过程中，作为一名聪明的哈士奇，发财也发挥了不容忽视的作用——它咬着叶骁的领子，把后者拖出了危险范围。
然后祁星弯下腰背起叶骁，发财蹿上叶骁脖子，两人一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捂着脸头也不回逃离了事故现场。
可见女汉子的潜力是无限的。
至于明天一早报纸新闻会怎么写，“被某商店牌匾砸得奄奄一息的两名无辜路人，居然原地满血复活绝尘而去”什么的，就让民众认为那是个超级英雄的故事吧，商店老板也该感到庆幸，这是省去了多大一笔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啊！
傍晚，夕阳余晖洒在东区老平房的庭院，给那里镀上一层浅金颜色。
祁星取出玉镯子交给老婆婆，又把刚刚在街上买的一包茶叶递给对方，眉眼柔和。
“茶是赠送的，每天喝一杯，对身体有好处——另外，以后生活中有需要帮助的，也可以联系我们。”
老婆婆接过镯子，爱惜无比地摩挲着，口中连声道：“太感谢了小姑娘，这样……这样将来我到了地底下，也算和我家老头子有个交代。”
“这是应该的，不过……”祁星将手指竖在唇边，放低声音，“请记住这件事是您和我们的秘密，永远都不要讲出去。”
“当然，当然。”
“那么，祝您健康长寿。”
叶骁就站在不远处，额头的伤口和断裂的脊椎均已恢复完全，他垂眸看着发财在脚边转来转去，而后抬起头，见她踏着晚霞的光影朝自己行来，步伐轻快，意气风发。
“算圆满结束了吧，祁总指挥？”
“嗯，非常圆满。”
“真的想不到，原来祁总指挥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祁星乜他一眼：“对待雇主自然要谦和有礼，其实你是想说，我本就该是个举止粗鲁的男人婆么？”
叶骁微微眯起一双狐狸眼，怎么也掩饰不住流露出的笑意：“我是想夸你来着。”
“夸我什么？”
“夸你很可爱。”
“算了吧，我宁可你损我。”
他见她转身欲走，笑着扯住了她的衣角：“别急，你这样会让我认为是害羞的表现。”
祁星没好气拍开他的手：“你当自己演偶像剧呢？说真的我从小到大，字典里就没有过害羞这个字。”
“哦。”他煞有介事地点头，“那你的字典一定是盗版的。”
“再废话别怪我放狗咬你了啊……发财！”
发财昂起脑袋叫了一声：“汪！”很显然并没有威胁成分在里面，仅仅是叫着玩玩，毕竟它是一只聪明的哈士奇，而真正聪明的哈士奇，能看出年轻男女斗嘴的精髓是什么——那当然是打情骂俏啊！是恋爱的前兆啊！
听得叶骁笑吟吟道：“我只是觉得，像祁总指挥这种外表粗糙、内心柔软的好女孩并不多了。”
“你才外表粗糙，你全家都外表粗糙。”
“所以我能冒昧提出个请求么？”他装作没有听到她的反驳，仍旧继续着自己的思路，“请允许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追求你，可以吗祁总指挥？”
如同被晴天霹雳砸中后脑勺，祁星僵了半晌，蓦然面无表情向后倒退数米远。
“我希望这只是个玩笑话。”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并没开玩笑的意思，我是很认真的。”
“我记得当初在乐天酒吧你也说过这话，现在我们同样可以愉快地把它忘掉，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叶骁一本正经地摇头：“不行，那时的心情和此刻完全不一样，如果你执意忽视，我会很伤心难过的。”
“……那你还是伤心难过吧。”
“祁总指挥你对待感情的方式太简单绝情了，你难道没有想过，很可能就此错过了一段美好姻缘吗？”他脚步灵活地拦在面前不让她离开，眸底笑意未褪，“我们可以试试看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只一味消耗着彼此的好感吧？”
祁星无力扶额：“什么叫彼此的好感？从来没有那种东西，谢谢。”
“你只是后知后觉，以后会明白的。”
“我可不打算明白这么无聊的东西。”她从信封里取出两张钞票贴在他额头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酬劳一分不少都会给你，至于其他奇怪的心思，麻烦你就不要动了。”
“那你总得说清楚了，为什么执意不肯尝试吧？”
祁星的神色变得诡异起来，眼神轻飘飘瞄向他头顶——那是她的杀手锏。
“我早就说过吧？你桃花颓败，注定打一辈子光棍的。”
“那是你骗人的，我知道。”
她仿佛尴尬了一瞬：“谁给你的自信啊？”
“毕竟我的异性缘从来没差过，若说果真要打一辈子光棍……”他凑近她耳畔，呼吸温热，是很暧昧的姿势，“那也只能是因为我不想喜欢谁，而不是因为桃花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