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祁星进去缝针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叶骁一直在走廊里唉声叹气,到最后连旁边的朱樱都听不下去了。
“你歇会儿行不?我这刚听了颜臣叹气一路,现在又开始听你。”
叶骁止住叹息,无精打采瞥她一眼:“但我知道你对我俩的态度肯定不一样,你对我就这么大呼小叫的,对颜臣却慢声细语‘宝贝儿别愁啊,眼镜丢了还可以再买,可心丢了就找不回来了’……诶诶有话好好说别打人!”
“你嘴上心里一起编排我,还不许我打你两下了?打你都是轻的!”
“哎呀你能不能靠点谱?星星还在里面躺着呢,大夫说至少得缝十多针,她万一疼哭了怎么办你也不惦记!”
不得不承认,朱樱是很惦记的,但她听叶骁这么说仍旧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疼哭了?拜托,我认识星星十多年,就不知道她还会有疼哭的时候。想当年她在校外打群架,被人用啤酒瓶把脑袋开了,还能满脸血地提着板砖追人家一整条街呢。”
“……那后来呢?”
“后来?”朱樱微怔,随即笑了笑,颇有些追忆感慨的意味,“后来那条街再也没有人敢叫她……没娘养的小杂种了。”
叶骁唇间紧紧抿起,他什么都没再说,只沉默地转过头去。
朱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没有点破,只戳了戳他的后背提醒:“大夫出来了。”
“还顺利吗大夫?”叶骁“蹭”地从长椅上站起身来,紧张兮兮攥住医生的手,“她现在精神状态怎么样,没有问题吧?”
年轻医生诡异地瞅他一眼:“先生请您冷静,第一这不是电视剧里的抢救情节,不需要太入戏;第二,只是缝几针而已能有什么危险,以我的经验难道缝个针还能出差错吗?至于第三……哎,那位小姐比我还淡定,一直在聊天,甚至还有闲心把你们店铺的名片塞给我,你觉得她精神状态好不好?”
叶骁朱樱:“……”
祁大老板的精神世界,真的很难懂。
“麻烦您了大夫,呐,这里不劳您操心了,请您带我去拿药吧——哦,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喝杯茶什么的就不必了。”
年轻医生顿时往前一个趔趄:“你你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读心术这么神秘的事情,自然不能见谁跟谁说,所以朱樱略作沉思,给出了一个非常具有说服力的答案。
“啊,我只是事先打好预防针,毕竟看见我的十个男人里面,至少有八个都提出过这种邀请。”
“……”
而在另一边,叶骁已经迎着缠着纱布走出门的祁星,把自己外套披在了她肩上。
“朱樱去给你拿药了。”他琢磨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当然,也许她会再给那小医生一张名片。”
祁星低头摆弄着外套上的金色扣子,闻言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那医生还和你们吐槽我给名片的事儿了?”
“你觉得人家不该吐槽么?”
“你懂什么叫敬业么?家政服务中心的经济效益要怎么带动起来,就要学会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潜在客户。”
“万一大夫分心了呢,被你带走神了缝偏了呢?你也不想想后果。”
“我只是不想让气氛太尴尬而已,轻松愉快的氛围反而有助于大夫工作。”
他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打量她:“星星,你现在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你快省省吧。”
“我是说真的,你面无表情胡说八道的模样超级迷人。”
祁星登时扯下外套当武器,抡圆了甩出去缠在了他脖子上:“‘超级迷人’四个字我留下了,其他的你自己留着——废话少说,等小樱拿完药准备回家了。”
叶骁扶额:“祖宗,您能别刚缝完针就活蹦乱跳像打了鸡血一样么?多少也拿出点伤员应有的自觉性,哼唧两声撒个娇之类的,实在不行直接晕我怀里也成啊!”
她冷哼一声:“这种程度还至于这么矫情?”
“……容我问问你缝了几针?”
“37针。”
“刚才不是说只需要十多针的吗!”
“大夫后来解释了,是担心吓着我们,随口说了个数字,其实是需要三十多针的,而且……”
“而且?”
她不紧不慢继续下去:“而且只打了很少剂量的麻药,说是麻药过量会影响缝合,让我忍着点。”
叶骁瞬间寒毛直竖,因为愈合术的关系,他本身就是对疼痛极为敏感的,所以此刻十分感同身受。
“所以你就忍着了?”
“那我当然得忍着了,任凭是谁也不想破相吧?”祁星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吃饭睡觉,不过讲话内容可不那么令人愉快,“其实我也懒得跟他瞎扯,不过人在那种情况下,连针头穿过皮肉的感觉都特别清晰,如果不多聊两句,我很可能会不小心动弹。”
医生经验丰富不会缝偏,但她要是动弹了,那一针可就说不准会落在哪了,杵进眼里了怎么办?
事实上,以往每一次进医院准备缝针的时候,她都这么想着,到后来表面上看起来愈发冷静无所谓,只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聊天话题却越来越多了而已。
这些话更深层次的含义,别人或许听不懂,叶骁却是懂的。
正因为太懂,才会觉得心疼。
“对不起星星,我替嘉墨给你道歉。”他低声道,“为了点私事,还连累你受这罪。”
“那倒是不碍什么事的,你怎么突然想起道歉了?更何况又不是你弟砸的我。”
“事情是因他而起的,他得负百分之八十的责任,身为他哥,我自然也脱不了责。”
祁星乜他一眼:“这么客气不是你风格,还是说你最近缺钱,想态度诚恳一点哄我涨工资?”
“……”
“那我先预支给你半个月的吧,前提是你得用书面文件讲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去。”
“问题是谁缺钱了?我从头到尾也没说自己缺钱啊!”
她的眼神更加意外了:“不缺就不缺,不缺最好,不过你这么大声吼是想怎样?今晚很反常啊你。”
如果要给祁大老板的智商打个分,那必然是时时刻刻90分以上;可要是给她情商打个分,那就比较困难了,毕竟……时高时低。
尤其是在有关自己的事情上,更是经常处于平均水平以下,懵到可以。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这么反常?除了你谁还能让我这么反常?”叶骁在吸取了太多教训之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即委婉开口是没有用的,想让祁星理解自己此刻心情,只能开门见山,能多直接就有多直接,“说句不好听的,周绮绮砸谁我都不至于这么着急,可她偏偏砸的是你!”
“……”
“而你又连疼字都不会说,紧张也不提,害怕也自己忍着,然后一转身就装成若无其事——怎么可能若无其事?一个女孩子脑袋被砸了,缝不好就可能破相,谁不在意啊?退一万步讲,即使你自己不在意,我还在意呢!”
祁星站在原地无言良久,最终叹了口气,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会破相的,大夫都说了,就算留了一点点痕迹,用头发也能盖上。”
“重点是在这吗?你成心气我的吧你!”
“那你打算让我说点什么啊?针也缝完了,又没有造成多严重的后果,只是个意外罢了。”
他一瞬不瞬注视着她无奈的眼睛,半晌,沉着嗓音说了一句。
“的确,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永远别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姑娘。”
“……啊?”
“是个姑娘就该让人保护着,别什么事都惦记往前冲,该躲就躲,该喊疼就喊疼,你身后又不是没有人。”他叹息着,走过去把她按进了自己怀里,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然而当手指拂过她缠着纱布的长发时,却极为小心翼翼,“有我呢,以后我不会再像今天一样疏忽了,永远都会记得抢在你前面,不再让你受这委屈了。”
祁星试图解释:“我都说了这不算什么委屈,顶多算个意外……”
“住口!一般女孩子到这里只要安静作小鸟依人状不就可以了吗?你非得破坏气氛吗?”
“……”
看惯了太多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旦强硬起来反倒令人不习惯,祁星也不跟他争执,干脆把下巴抵在他肩膀,权当歇着。
半晌,听得叶骁再度开口。
“另外,我还得多说一句啊星星——就算你真破相了,我也肯定还是喜欢你,而且特高兴,以后就没人敢跟我抢你了。”
祁星顿时直起身子,面无表情扇了他一巴掌:“闭嘴。”
果然,这男人是正经不过一分钟的。
此刻朱樱恰好取药回来,见着这一幕很自觉地捂住了眼睛:“二位,这是医院呢,咱回店里再抱也来得及。”
“就你话多。”叶骁随手接过装药的袋子,另一只手毫不迟疑地牵过祁星,“走了走了,回店睡觉。”
祁星想要把手抽回来,结果他攥得紧紧的,根本打定了不许她挣脱的主意。叶骁偏过头去看她一眼,明明什么也没说,可那含笑眼神,却又比说什么都令人心动。
那句话是对的,其实,她从来都不是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