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滥伤无辜
一行人终于走出了莽莽群山。
连日来的降雨虽令道路十分泥泞难行,但人们重归这辽阔天地之中,心情实在好得不得了。傻大黑粗的赵驴儿竟然孩子气的使劲跺着脚,将水洼中的泥水高高溅起,弄得众人满身泥点。
霍坤怒道:“你抽什么风?”
闫掌柜游目四顾,没有发现敌踪,心下略稳,对赵驴儿的胡闹只是报之一笑。他虽然曾恼恨赵驴儿坏了自己的好事,但也清楚的知道,在这些手下人中,只有赵驴儿才是最最可靠的。
此时虽近中秋,但秋老虎却在湘鄂大地横行,更兼雨后骄阳将潮湿的大地烘烤,让人们真有置身蒸笼的感觉。民间俗语有“雨后的太阳,后娘的巴掌”之说,用以形容雨后骄阳之烈,却也因此冤枉了世间无数善良的后娘。
大概因为这条路既非官道离市镇又极远的缘故,所以众人走了一上午,竟没碰到一个人,饥渴与湿热让人们的好心情再也无法维持,怨天恨地的咒骂又从赵驴儿的嘴里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
闫掌柜忽然将食指放在唇边,冲着赵驴儿“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出声。
赵驴儿不明所以,但还是住了口,愣愣地望着闫掌柜。
闫掌柜说道:“有马蹄声,快躲起来!”说着,带头钻到路边的灌木丛中。其他人除了林错之外,大家都没听到什么,但也都跟着躲了起来。
终于,所有人都听到了马蹄声,也看到了一匹枣红马拉着一架马车飞驰而来。道路虽然泥泞坑洼,但却并没有影响奔跑的速度,粘在马蹄和车轮上的泥片,被甩出老远,噼噼啪啪落在地上,惊得草丛中的狐兔山鸡四散飞逃。
闫掌柜见不是宋兵追来,心下略稳,同时心中一动,有了计较。眼看马车距离众人藏身之地不足二十丈时,忽地从灌木丛中跃出,一个起落已站到了大路中央
飞奔的枣红马被这突然窜出的人吓得一惊,本能地惊声长嘶,昂首收蹄。但它奔跑的速度实在太快,再者道路湿滑,却哪里停得下来?驾车人更是惊慌,玩命儿地撕扯马缰,因摩擦产生的炙热,让他觉得手里握的不是缰绳,而是一根烧红的铁条。
马车滑出数丈,终于在人马共同奋力之下停了下来,马嘴距离闫掌柜的额头已不足二尺远近,但闫掌柜却纹丝未动,似乎料到自己不会伤在马车之下。
赶车之人喝道:“你不要命了?”愤怒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
闫掌柜一把抓住马嚼子,陪笑说道:“兄弟息怒!我的一个兄弟采药时跌下山谷,摔成重伤,若不赶紧医治,恐怕就没命了。麻烦您把他载到市镇,我们好找郎中给他医治。”
赶车人往斗笠下的脸上抹了一把,擦去了搅合在一起的冷汗和热汗,望了一眼由树丛中出来的几个人,皱眉道:“你们身带兵刃,根本不是采药人。对不住,我确实有急事,请让开!”说罢回身望了一眼车后的大路,一扯丝缰,就要打马而去。
闫掌柜死死地勒住辔头,依旧是一副笑脸道:“兄弟是明眼人,我也不好再欺瞒下去!实不相瞒,我们是武昌‘镇远镖局’的镖师,押镖行至此处,被山上的强人劫了镖,还折损了几个弟兄。”一指杨烈道:“这位兄弟伤势颇重,确有性命之忧,还望兄弟大开方便之门,我等必有重酬!”
赶车人一脸焦急,见闫掌柜一味纠缠,抓住辔头不放,只好说道:“好吧,不过我的车上有女眷,你们上车不便,就请那位大嫂随病人上车,你们自行走去,也就是了。”说罢跳下车来,行动之间极是敏捷,显然是身负武功。
闫掌柜连声道谢,回头吩咐赵驴儿等人:“快把杨兄弟抬上车。”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杨烈安置到车内。赵驴儿嚷道:“车里真有个娘们儿!”
赶车人面带怒容,就要发作。
闫掌柜连忙赔笑道:“我这兄弟是个浑人,莫与他计较!”
赶车人不拿烦地挥手道:“算了,算了!我得急着赶路,除了那位大嫂,让他们三位赶紧下车。”
闫掌柜道:“是是是,我这里有些散碎银子,请兄弟留下买包茶叶!”
赶车人翻身就要上车,嘴里说道:“救人之事,岂能贪图财帛之......啊!”最后竟发出一声惨呼,因为一件利器已经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后腰刺入。
闫掌柜脸上还带着笑意,自从屡次三番受挫于林错之后,这一刻他再次有了暗算成功的快感。他飞快地拔出长剑,一抓赶车人的后领,运力向数丈外的林错抛去,嘴里叫道:“接住!你不救他,他就死路一条!”然后又对霍坤等人喝道:“上车,快走!”说罢跃上车辕,一抖缰绳,驱车飞奔。
林错被闫掌柜一系列的举动搞得头脑发懵,一时竟未回过神来。眼见赶车人的身躯飞到,不及细想,一把接在怀里。只见赶车人后腰右侧已被鲜血染红,并且还有大量的像血汩汩流出,生死只在顷刻之间。此时他就算有诛杀这个卑鄙狠毒的闫掌柜之心,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无辜的赶车人送了性命。当下将赶车人放到地上,双手急点,封住了伤口周围十几处穴道,又忙着撕扯伤者的衣服准备为其包扎。
此时已奔出老远的马车之上也已打作一团。咔嚓一声响,车厢一侧破裂,两个人先后滚落到地上。
原来,车箱里的女子猛听得一声惨呼,就猜想赶车人可能遭了毒手,惊慌之下拔出佩剑想跃出车外,但却被霍坤堵在车内。女子更不犹豫,冲霍坤一剑刺出。霍坤不料这女子出手竟也如此凌厉,险些被当胸刺中,他身子急侧,躲开了当胸的一剑,跟着抓向女子的胸口。就是这生死相搏之际,女子都不禁脸色一红,恼恨此人竟对女人使出如此下流招数。车厢内空间狭小,昏迷的杨烈也遭了池鱼之灾,身上被踩踏数次,好在尚不致命罢了。
身形高壮的赵驴儿刚刚探进了半个身子,恰巧把脸凑到剑尖之上,左腮被刺了一个窟窿。赵驴儿一声嚎叫,惊怒之下竟一把抓住了剑身。女子见这大汉二目如铜铃般凶恶地瞪着,抓剑的手鲜血淋淋,不由心生怯意。这时她的左手已被霍坤一把抓住,再也挣脱不开。而自己的剑却被赵驴儿死死攥住,无法拔出,无奈之下只好弃剑用掌,打向霍坤的面门。赵驴儿凶性大发,猛地一拳横扫,正打在女子的胳膊上,就听咔嚓一声,女子小臂骨折,一声惨呼,身子被打得撞碎了车厢窗格,滚落倒车下。
当车厢内厮杀之时,孙九娘却被赵驴儿挡在外面,只一瞬间,就见一人从车厢内滚落到车外,显然就是车中的女子。她本来自幼在江湖中闯荡,是非观念并不如何明确,但这几天来的经历却让她不自主的反思起来,尤其是闫掌柜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甚至滥杀无辜的行径,更是让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和一群恶狼为伍。她虽然没有做一个淑女的想法,却也不愿变成一条披着人皮的畜牲。眼见又有人无端伤了性命,内心的良知让她再也无法忍耐,她嘶声喊道:“你们这些该死的禽兽!”唰的一剑砍向闫掌柜。
闫掌柜正在打马急奔,却不料祸起萧墙,孙九娘竟突然发难。但他到底不是等闲之辈,虽慌不乱,危急中双腿内弯,勾住车辕,身子向后一躺,半个身子已探出车外,手里的长鞭杆儿倏地点向孙九娘的小腹。孙九娘刚想伸手去抓鞭杆儿,就觉得后脑被一物狠狠击中,一个立足不稳,摔到车下,就此失去了知觉。
霍坤一探身,正看到木大师一藤杖将孙九娘打下马车,一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惊怒道:“你干什么?”挺剑就要刺向木大师。
闫掌柜大喝道:“住手!这臭婆娘想要杀我,是木大师救了我。怎么,你也想造反吗?”
霍坤被闫掌柜鹰隼般的目光一扫,不由打了个冷战,手中的剑再也刺不出去,停在了半空。不知是慑于闫掌柜的淫威,还是由于马车剧烈的颠簸,他握剑的手在不住地抖动着。
摔下车的女子不顾伤痛,跌跌撞撞的跑向赶车人躺倒的地方。
林错已经给昏迷不醒的赶车人包扎好了伤口,并用手抵在他的胸口,为其输入真气。
那女子远远望见一个陌生人半跪在地上按着赶车人,便误以为二人正在厮打,因而一边尖声喊道:“你这狗贼,快放开他!”合身扑上,一掌打向林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