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呼呼地刮过光秃秃的树梢,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地飘落下来。
四条矫捷身影落如将军府废弃的西院子。
暗处的蓝鸳跳出指着一旁的枯井道,“小姐,是那口井,千博城今晚喝了很多酒,已经下去了半个时辰。”
“绿箩,守在外面,”倾月安排道,“冷血,红裳,蓝鸳随我下去。”
井下湿漉漉的墙壁。
冷血从怀里掏出夜明珠,微亮的珠光映在倾月素白的面纱上,格外清透,倾月轻轻用手掌抚着身边冰冷的石壁,摸到一块突出的石头,倾月用力一按,突然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显出,倾月弯身潜入。
漆黑的洞里越往下走,空气越发稀薄,冷血紧紧跟在倾月身后,淡淡的珠光映着湿漉漉的石壁,泛起冷艳的光。
越往下洞穴渐渐宽敞起来,一袭恶臭迎面扑来,当四人走到尽头顿时一怔。
千博城竟然静坐在地上靠在一个两人高的铁笼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倾月纵身轻落到铁笼边,一把将之敲晕。
冷血走近铁笼,举起手中的夜明珠,朦胧中发现笼子里的异样,“月儿,有人!”
倾月看到笼中的被囚的白发老妪,心口猛的一痛,不由的一颤,“你是谁!”
笼中老妪缓缓睁开枯竭深陷的双眼,沉重的呼吸传出,静静打量着倾月,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倾月使出内力震开了铁笼上早已锈迹斑斑的大锁。
“小姐,我来,”红裳伸手接过夜明珠,忍着恶臭弯身走进铁笼,蹲在白发老妪的身边,细细检查着,“手筋脚筋都被挑断,至少有十年之久。”
倾月一怔,忍不住走近蹲下身拂起遮住脸的凌乱银丝,蜡黄的脸上堆满了皱纹,眉宇间的那颗红痣映着淡淡的珠光若隐若现,突然失声吐出口,“玉姨!是你么!”
记忆中的奶娘年轻貌美,她总喜欢叫她玉姨,她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跟自己在别院相依为命了五年之久,甚至比那个死去的娘更为重要。
白发老妪静静看着她,不言不语,脸上亦没有一丝波澜。
倾月握着裹着一层皮的双手,深邃的眸子泛着激动的光泽,“玉姨,月儿给你烤了一串小鸟,一直在等你回来!”
白发老妪猛然一惊,枯竭的双眼,突然异常明亮的盯着她,缓缓张开嘴,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月……儿……”
这是两人唯一的秘密,城郊别院,每天吃不到一顿饱饭,三岁的千倾月就开始每天在树林设下陷阱捉小鸟烤给两人吃。
倾月取下面纱露出殷红的胎记,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十六年来第一次流泪。
“月……儿……书房……画……轴,”玉娘断断续续的沉声传来,声音嘶哑犹如撕裂般,干枯无神的双眸死死盯着千倾月。
千倾月抱起玉娘准备踏出铁笼,“蓝鸳,去取。”
“是,小姐,”蓝鸳应声而退。
“他不……是你……爹,”玉娘极其困难的缓慢吐出。
“贱妇!”本该昏睡的千博城猛然起身一掌向倾月背后袭来。
“月儿小心!”冷血惊声,如疾风般冲至跟前接过。
“白茵玉!你这个贱妇!十一年了!你终于舍得说话了!”千博城冷厉道,“你竟然敢把东西藏在我的书房,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们能活着离开?哈哈哈哈!今天便是你们的死期!”
倾月一惊,白氏茵玉是她死去娘的名字,奶娘是白茵玉,那她死去的娘是谁?她可是亲眼看着那女人闭上眼的!
“畜……生,”玉娘嘶哑的发出声音。
狭小的石洞里,瞬间冒一群黑衣人,一时剑昏暗的洞穴里刀光剑影,不断有黑衣人应声倒下,冷血红裳挥舞着剑气,剑剑见血,身如游龙,让人眼花缭乱。
“速度出去!”千倾月抱着骨瘦如柴的玉娘,一袭素白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游走于黑衣人之间,人过之处,黑衣人便无声倒下,他们根本看不到她是如何出手,甚至她手上根本就没有武器。
千倾月一跃冲天,飞出枯井,四周黑衣人迎面而上。
绿箩应声而上加入厮杀。
冷血拉着红裳落在地面,“月儿,有埋伏,快撤!”
“想跑!今天老夫就送你们一起下地狱!”千博城手持大刀直直的朝倾月劈来。
暗处藏着的踏月无痕瞧见情况不对,迅速窜出,纵身挡过。
“月……儿,玉姨该去……见……你……娘了,”玉娘缓缓合上干枯的双眸。
“啊——!”千倾月抱着断气的玉姨失声痛叫道,“千博城——!”
冷冽的声音似乎穿透了一切黑暗,让在场所有人一阵发颤。
千倾月放下玉娘,纵身墨黑色的夜空,双袖闪出两道白绫朝黑衣人群中击去,白绫如同利剑一般一闪,血如柱涌,黑衣人倒地,连一声呻吟都没有,所到之处甚至不给人喘一口气的机会,她要让所有人陪葬。
冷冽是眸子里充满血腥之气,满身的寒气散发在周身,冰冻着周围的一切。
千博城满脸震惊,怒视着发狂的千倾月,该死的小杂种,武功竟然如此的高深莫测,难怪这么多年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千博城侧身闪过冷血的突袭,一点也不敢放松,用尽全力,飞身而起,使出绝招,向倾月背后袭来。
千倾月突然感觉到身体异常的僵硬,那股寒意是一种从她心尖泛起的阴冷,再随着她的血液直达全身,背部硬生生的接下这一掌,痛的直直从空中翻落。
“月儿!”冷血一惊,双眸中满是紧张之意,运气于掌中瞬间击向千博城,一把接过倾月,又凌厉地拍出两道张峰,逼得那些黑衣人不敢上前。
这个时候,他们本就是本就是在走一步险棋,这些黑衣人源源不断的涌出,将六人包围在中心。
冷血注意到倾月额前的发丝挂着一层白白的寒霜,心疼无比,他最担心的事,竟会这么快就来临,“月儿,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倾月微微蹙着眉头吐出,附在冷血肩上的手指关节泛着白光,倔强的咬住下唇,可想而知这痛苦已经剧烈到什么程度,“绿箩,发紫色信号!把我们在顺天城的所有人招过来,今晚,我势必要毁了这将军府!”
“是,小姐!”绿箩答道,迅速朝夜空中放出信号。
瞬间将军府上空一片紫色的亮光,久久不散,照亮了整个将军府后院。
冷血脱掉外衣披在倾月身上,紧紧拥在怀里,犹如抱着一个冰块,冻得薄唇发白,温热的手掌立即伸了过来,提起内力形成热流源源不断的送入倾月体内。
踏月无痕迅速挡在前面。
瑟瑟发抖的倾月只感觉腰间一暖,都这个时候,冷血还在强行使用内力为自己驱寒,冷血太过于关心自己,脑海里自然想到的是自己的安危,这一点,怎么不令她感动。
千倾月一把推开冷血,将他的内力深深阻断了,冰冷的开口,“不要再耗费内力了,我没事,快去找蓝鸳。”
“小心点,别用内力了,等我回来!”冷血眸子里盛满担忧,提起内力纵身飞出人群,朝书房飞去,从他看到倾月见到奶娘后的失态,他就知道那东西对倾月有多重要,就算豁出这条命他势必替她取回来。
这个老狐狸,竟然在自己家里藏了这么多人,还真是失算,不过今晚注定是将军府覆灭的日子。
千博城一双寒气森严的眼里全是杀意,对上踏月无痕,这两人明显受了重伤,还在硬撑,空气里充满了浓郁的血腥气息。
倾月缓缓伸出手,只感觉全身关节僵硬无比,指尖泛着寒意,眼中银芒一闪,机会来了,在千博城侧身的一霎,手中白绫穿过二人直逼千博城胸口,要不是突然盅毒发作,这个老东西哪能这么容易就偷袭了自己。
同一刻,漆黑的将军府大院,不断涌进另一批黑衣人,圆月山庄的暗影皆是领口带有暗金标志。
倾月只瞥了一眼,神情肃然地命令道,“一个不留!”
一时间遍地尸体,地上的血流成河。
千博城也翻到在地。
“千博城,拿命来!”倾月提起内力跃起,致命一击落下。
忽然,一袭黑影闪出,这个时候倾月本就带伤,体内盅毒又发作。
“月儿!”冷血猛然冲上用身体挡下这一掌,瞬间鲜血溅了一地,倒在地上。
看到冷血替自己当下,千倾月用尽体内仅存的内力带着冰霜的手掌对上黑衣人的掌风。
“啊——!”
黑衣人急退两步才稳住,吐出一大口鲜血,翻身拉起地上的千博城,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小姐!”绿萝红裳失声。
“王妃!”踏月无痕惊恐喊道。
倾月感觉知觉在涣散,她能感觉到周围人的惊慌失措,随之眼前结了一层冰,她甚至感觉心脏的跳动都变的迟钝了。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各种画面如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穿过:
前世暗无天日的训练厮杀,无数次从鬼门关外擦肩而过,雷七的苦涩的笑,还有冷昊天那张带着嘲讽脸……
今生从出生便记住了那女人苍白绝望的容颜,城郊别院她跟着奶娘相依为命的日子,以及师父带着她雪山求医,她的师兄清风,还有冷血无情追魂夺命,她的七星,还有他们的山庄……最后一刻竟看到了轩辕湛绝望的嘶吼……
过程和结局都有了,还想着纠缠,连自己都觉得贪婪。
千倾月直直倒在地上,瞬间全身冰封,变成一个透白的冰雕。
肆意飘落的雪花,没有色彩,只有白色,寂静无声。
震慑了在场所有人。
冬日里,夜晚很漫长,一切就像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