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破壁
当大仙师施展道法招来雷云的时候,南楚军的士气在一瞬间达到了顶端,无数红衣军士高喊着必胜的口号发了疯的举刀厮杀,哪怕断了条胳膊,肚子上破开了一尺长的口中肠子都流出来,却还是不觉疼痛地与敌军拼杀,凭着这股必胜的信念一时间竟然将优势的华朝军压迫得不住退后。
然而,当马公公在半空中大展神威,双手撕破雷云之后,所有的南楚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希望,抽干了身上所有力气。如此巨大的冲击之下,有人跪地哭号,有人泪流满面,有人失魂落魄的放下刀枪,麻木的看着黑色洪流般的敌军冲上来,钢刀举起,血光飞溅,同伴的头颅飞在半空,自己却还在傻愣愣的呆立着,直到自己的头颅也离开了脖子,加入到同伴当中去。
倏忽天堂,倏忽地狱,当最后的希望破灭,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军旗被利刃砍下,抛在地上重重的踩上几脚,如同数百年来自己祖辈世代守护的国家一般跌落尘埃,碾为尘土。
最后一股抵抗的南楚军也终于被淹没在黑色的洪流中,而缓过一口气的华朝军军官们终于发现了战场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战局,于是在军旗挥舞传信下,数队骑兵不约而同向着顾临凡王钊两人的方向冲杀过来。
此时的王钊和顾临凡两人背靠着背,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他们身上溅满了血迹,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浑身上下不知道添了多少伤口,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染红了脚下土地。
相对于凡人,修士无异是强大的,飞剑可以在十几丈范围内斩杀敌人,符箓道术可以招出纸人石人,雷霆闪电,轻易杀死数以百计的敌人。然而,蚁多咬死象,当敌人的数量达到成千上万的时候,两人引以为傲的道术剑法却没有了任何意义。
王钊气喘吁吁,脸上热汗直淌,脑子里乱哄哄的有些转不过来:本派失传已久的紫府玄霄神雷真法招来了方圆十里的雷云,青色和紫色的雷光在空中闪耀,直要将天地万物焚尽一般,这天地间,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抗衡如此强大的道法?
然而正当他热血沸腾,心神激昂之际,却看到了那令他心神震颤的一幕:那个身形瘦小的白发老人漫步于雷霆之间,面对十里雷云如同巨石前的一只蚂蚁,但就是这小小一只蚂蚁,却仅仅凭着一对手掌,将十里雷云撕成碎片。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强横的人物?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强悍的血肉之躯?
正在发呆之际,顾临凡大喊一声:“王大哥,赶快出手啊,又有敌人冲上来了。”
王钊如梦方醒,抬眼看去,前面黑压压的几百骑兵策马疾奔,马蹄狠狠砸在地面上尘土飞扬,地面都在颤抖,平举的长矛锋刃上寒光连成一条耀眼的银线。
王钊禁不住心头一跳,想也不想扯下一道符箓,双掌合并,向着地面上按下去。
轰隆一声,一道长有十几丈,厚度五尺的土墙猛然隆起在骑兵身前。
疾奔而来的骑兵根本来不及勒住马缰,连人带马轰的一下狠狠撞了上去,长矛折断,倒刺入自己胸口,带着铁盔的头撞在土墙上口鼻喷血,浑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而胯下的战马被撞得腿骨咔嚓一声折断,雪白的骨茬都漏了出来,鲜血流了一地,哀鸣不已,眼看已经无救了。
后面紧跟着的骑兵急忙拼了命得勒住马缰拨转马头,险险避开,一时间后面得人向前冲,前面得驳马后退,挤成了一团。
趁着这个机会,王钊再次召唤出纸人傀儡,抽空发出一道引雷符,青色的雷霆结成电网,将前面的几名骑兵劈得面目焦黑,死于当场。但是,还没等他喘一口气,后面的骑兵已经策马冲上来,几十把重锤铁斧狠狠砸在土墙上,轰隆一声,便将土墙推翻。而在更后面,是数百骑兵组成锋矢阵型,一丈八尺多长的骑枪平放,刚刚饱饮了南楚人鲜血的枪尖上一股股殷红血流还在一滴滴落下。
顾临凡抬手一引,空中莫邪断剑斩下一名骑兵头颅,回头喝道:“王大哥,快动手啊。”他连番使出御剑术,早已经筋疲力尽,连手指都在颤抖,胸口不住起伏喘息。
眼看着面前数百双眼泛红武装到了牙齿的铁甲骑兵逼近,王钊嘴里发苦,苦笑了一下,将玄符录收起,整了整衣冠,回头对顾临凡道:“没用了,挡不住了。”
顾临凡何尝不知道再做抵抗已经是徒劳,只是刚才已经杀了数十名华朝军士,如今哪怕是载想与对方和解也是妄想了。他擦了一把头上汗水,冲着王钊笑了一笑,道:“王大哥,这次可真是我连累你了。”
数日前,在鬼哭岭时一样的深陷绝境,他吓得浑身冷汗直流,浑身都打颤,而这一次,心底里却出奇的安定,抬头看着天空云霞被夕阳染得金红色,自言自语道:“起码这个葬身之处比鬼哭岭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强多了。”
眼看着骑兵们慢慢举起刀枪,顾临凡心中却说不出的宁静,忽然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雪白的牙齿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将左手高高抬起,一根中指嚣张地比向无边无际的敌军。
对面的骑兵们顿时眼中喷火,随着一声号令,数百骑兵俯下身子,催动战马,马蹄狠狠叩击着地面,被鲜血浸染的泥土四处飞溅,如同一道黑色洪流,冲向两颗小小的礁石。而那雪亮的枪尖,便是洪流最前方翻起的白色浪花。
“冲锋!杀!”
大地震颤,杀气冲天。
顾临凡王钊彼此对望一眼,同时一笑,回头看着枪尖上的寒光闪烁,在眼瞳中越来越大。马上骑士双眼泛红,杀气四溢,而战马的鼻孔中喷出了白色的水汽,碗口大的蹄子高高扬起,扬起的泥土狠狠打在两人身上。
“结束了。”王钊喃喃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空气中仿佛泛起一层水波,一个身穿白色盔甲的人影骤然出现在两人面前,隔着银色的面甲可以看到两只秋水一般的眼眸,有些好奇的看了两人一眼。随即,那人手掌微微抬起,半空中轻轻一划。
两人耳边同时响起一阵异样的声响,仿佛一匹布被粗暴的扯开一样,身前的空间中被那纤纤玉手划出一道黑色裂痕,随即,所有的一切如同镜子中的倒影一般破碎,天光骤敛,四周一片黑暗。
扑通,扑通两声响,两人身体同时从高处落下,摔在石头地面上,不约而同的痛呼出声。
四周的光线慢慢亮起,等到两人适应过来,齐齐吃惊:不知怎么回事,两人又回到了皇陵地下的大厅中,对面的便是那一幅壁画,战场、军旗、孤城,血火交织,挥舞的兵器、狰狞的面孔,方才活生生的一切,此时却都只是那壁画中的所描摹的景色。
两人彼此对视,心脏砰砰乱跳,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之色。
“刚才,是幻象?”顾临凡脸色发白,颤着声音小声说道。自己说话的声音在厅中响起的回音声让他吓了一跳,急忙闭住嘴,唯恐这声音会惊动在暗中窥视着自己两人的某个神秘存在。
王钊喘了口气,眼中惊魂不定,摇头道:“不知道。”他的眼神忽然一阵惊愕,瞳孔紧缩,颤声道:“你低头看看自己身上。”
顾临凡一愕,急忙低头,只见自己的身上满是鲜血,鞋子和衣服下摆更是沾着黑红色浸血的泥土,而且一只断手还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血水滴滴哒哒落下来,青石地面染红了一片。而对面的王钊同样是满身鲜血,样子不比自己好多少。
“不是幻象。”两人同时叫道,眼神惊愕,后背冰凉一片,彼此间可以听到对方沉重的呼吸声。一切都不让怀疑,不管如何不可思议,刚才自己两人确确实实离开了皇陵,去了战场一遭。这鲜血泥土和流着血的断手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两人都有些手脚无力。
过了一会儿,顾临凡才低声道:“王大哥,据你所知,当今天下有没有人能够破碎虚空,将咱们两人送到古战场再送回来?”
“不可能。”王钊立即道:“如此的神通绝非人间修士能够做到,除非是神话中的佛陀菩萨或者真仙才能办到。”
“可是,此地只有你我两人,难道还有其他人在?”
王钊心中一悚,脱口道:“这幅壁画??”
两人同时回头看向身后的壁画。
夕阳,孤城,两军厮杀,画师的笔法精湛,将一处血流成河的战场描绘得栩栩如生。如果没有刚才得经历,两人恐怕会对这壁画品头论足一番,夸赞画师的技巧,而现在,看着壁画中一个个举刀拿枪纵马厮杀的黑衣甲士,却遍体生寒,仿佛下一刻,那些彪悍的甲士便会冲破壁画杀到两人跟前来。
王钊突然抬手道:“你看那个人。”
顾临凡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在战场的一个角落,黑衣甲士的重重护卫下,一名轻袍缓带的人物端坐在白马上,手持酒杯,抬头观望着远处的城头。虽然看不清脸,但只凭着这独一无二的穿着,两人便可以猜到,这人应该就是先前两排石像中站立在武将最前的那个人:华朝开国大将军——封雪寒。
两人正在心中忐忑的上下打量壁画,忽然之间,仿佛是错觉,壁画中的封雪寒竟然扭过头来,远远的看了两人一眼,脸上似乎露出一丝笑意。
紧接着,整个大厅轰隆一声震颤起来,两人一个站立不稳,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
对面的壁画在封雪寒图像上现出一道裂痕,并且迅速扩散开来,几乎只是转眼间便蔓延到了整幅壁画各个角落,咔嚓咔嚓的响个不停,一片一片的剥落下来。
当壁画的最后一片碎片落在地上,面前光秃秃的墙壁忽然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现出无数裂纹,大块的石块从墙壁上落下来,露出七尺多高五尺多宽的裂口,仿佛一道石门一般。
一股柔和的光芒从裂口后面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