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囚徒
白少飞眼看着曾玉珂喷血受伤,本来已经是一脸懊悔,听了这声音却更是颜色更变,惊声叫道:“齐宫主,齐大姐,都是误会,你听我解释!”
女子声音不屑的哼了一声,懒懒的道:“是不是误会,老娘说了算。你们三个大男人敢欺负我徒弟,先在山崖上挂三天吹吹凉风吧。” 只见半空中迅若雷霆飞来一条长长的赤红色事物,灿若云霞,一片天空都仿佛要被染红了一般。
白少飞脸色大变,回头道:“你们两个快跑,分开跑,躲得远远的。”说着一跺脚身形腾在半空,身形化作一道白虹,向着那赤红色事物迎上去,眼看两者相遇,却在半空骤然转了个弯,向着另一个方向逃了出去。
女子声音呵呵一笑:“小飞飞,真涨本事了啊?能跑出五百里就算你赢。玉明,把那两个小子抓了,不许放走一个。”
空中那团红霞转了个弯儿,向白少飞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是,师傅。”
春玉明答应一声,将受伤的曾玉珂交给身边弟子,回头看了顾临凡和王钊一眼,歉然道:“两位还是束手就擒的好,否则只怕伤了和气。”
顾临凡看着周围慧芜宫弟子们脸色不善的围了上来,与王钊两人对望一眼,同时点头。王钊忽然衣袖一抖,一道符纸从袖中落下来,腾起一团黄烟,趁着周围人被烟气遮住眼睛,伸手撕下一页玄符录,化作一只白鹤,跨上去飞到空中。
顾临凡也不敢耽搁,趁此机会踏上莫邪剑,向相反方向御剑遁逃。
只听后面春玉明喊道:“别跑!你们两位这一逃走,就更不好解释了。”
顾临凡头也不回,当下拼了全力,施展出了自修行御剑术以来的最高速度。这春玉明也许是好意,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也不敢轻易相信对方的话,将自身命运交到对方手中,只有先逃走,与小白叔回合后再商量如何善后了。
只听耳边呼呼的风响,脚下树林如同波浪一样掠过,顾临凡心脏砰砰直跳,飞出一炷香时间,听到后面春玉明追得越来越近,他心中一动,莫邪剑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一头扎进茂密的树林中,贴着地面一阵疾飞。这十年来他每日里净跟一群猴子戏耍,此番在林间快速穿行便如同游鱼得水一般,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的飞了半个时辰,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喘息的半晌后终于确定两件事情:
第一,后面追杀的人被甩掉了;第二,他迷路了。
山林莽莽,不知有几百上千年没人来过,这些树木最小的都有一搂粗,高达数十丈,遮天辟日,时近晌午却四周却仿佛黑夜一般昏暗。地下灌木藤蔓丛生,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积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树叶被雨水浸润腐烂,散发着一股腐败气味,一脚踩下去只听扑哧一声响,地下涌出大股黑水,沾的鞋上黑乎乎一片。
顾临凡深一脚浅一脚在山林中穿行,小心避开树藤和树枝的阻碍,希望找到一条道路。因为害怕再引来追兵,他不敢冒险御剑升到空中,只好小心的爬上一棵大树向远处瞭望。只见树林茂密绵延出不知道多少里,风拂林动,仿佛一片绿色的汪洋波涛涌动,一眼看不到边际。
方才只顾着一个劲的御剑狂奔,落到地面以后又怕后面的人跟上,不知道转了几个圈子,哪里还知道自己从哪个方向进来的?
无奈之下,顾临凡轻轻叹气,取下一只鞋子,抛在空中,眼看它转着圈子落在地上,无奈的摇摇头,重新穿上,向着鞋尖指向的放下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眼前骤然一亮:前方陡然出现一片平整的开阔地,方圆几十丈的地面都是灰白色粗粝砂石,光秃秃的一根草都没有,被阳光照射着刺得人眼睛生疼,只怕农家打谷场才有这么干净。
空地中央树立着七根一搂粗的石柱,不知道有多少年了,看上去似乎已经风化,外面原本光泽的表面都已经变得斑驳不平。七根石柱列成呈北斗之势,每一个石柱上连着一条乌黑铁链,上面流动着一股异样光泽,仿佛活物一般。铁链尽头拴在一个枯瘦老者身上:两根锁住双手,两根锁住双腿,一根绕着脖子,还有两根穿在左右琵琶骨上,每一根铁链都似乎已经长死在肉里,看一眼都觉得心底生寒。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顾临凡绝对想象不到一根人能够瘦到这种地步,完全是一副骷髅包裹上一层灰褐色的皮,可以清晰的看到青色的血管仿佛一道道细细的绳索遍布全身,关节处的皮肤被砂石地面磨得像灰白色石头,光秃秃的头顶没有一根头发,浑身赤裸,只有胯间包裹着几条破烂的布条,一碰就要碎掉的样子,肋骨嶙峋,可以看到心脏在薄薄的皮肉下一下下的跳动。
即使是发现有人来到近前,老者却连瞥都没瞥一眼,身子紧紧的贴着一根石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石柱顶上停驻的一只蝴蝶身上。然后,缓慢的探出右手,就在蝴蝶即将飞走的一瞬间,将它握在手中。
老者小心翼翼的缩回手臂,盯着蝴蝶的目光甚至称得上虔诚二字,喉头起伏几下,猛然张开嘴,将蝴蝶塞进嘴里,贪婪地快速的咀嚼着,仿佛那是无上的美味,看得顾临凡一阵阵反胃恶心,差点吐出来。
等到最后一下吞咽动作结束,老者才转过头,木然地看了看顾临凡,声音沙哑的说道:“饿了几天了,吃相有些难看,小哥儿,莫要在意。”
顾临凡只觉得脖子后面直冒凉气,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身子,悄然按住剑柄暗自戒备,同时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老者微微奇怪得看了他一眼,忽然呵呵怪笑几声:“看来你不是慧芜宫那帮小娘皮的门下,否则怎么会不知道老夫是谁?”
这一句“小娘皮”骂得简直太对顾临凡胃口了,令他顿生知音之感,心中对老者也不免多了几份好感,当下道:“我当然不是慧芜宫的人,不知前辈怎么称呼?您也是被慧芜宫的人害得这么惨吗?”
老者放声大笑道:“我是谁?哈哈,少年,若在千年之前,你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就会被人嘲笑见识浅薄。嘿,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说也罢。当年再大的名气又如何?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还不是被人锁了琵琶骨,钉上毒龙刺做了八百年的囚犯?别的说起来你也不知道,只要知道老夫名字叫做厉劫余便是了。”正说着话,肚子里咕噜响了一声,顿时面色有些尴尬,低声道:“小子,有吃食没有?”
顾临凡袋中还有几块干粮,眼看老者饿的如此厉害,同情之心顿起,总算心中有几分警惕,不敢靠得太近,远远的的抛了过去。
那厉劫余接住干粮袋,双手都在微微颤抖,慢慢掏出一个馒头,颤着手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闭上眼睛慢慢咀嚼,但下一个动作就变成了迫不及待得将整个馒头塞进嘴里,不见咀嚼,喉头一动,硬生生吞了下去。这一下吞得太猛,他仿佛被噎住了,眼睛都鼓起来了,却死也不肯将馒头吐出来,猛地用拳头一拍胸口,才缓过这口气来。
顾临凡眼见如此情景,心中暗道:“这老者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被慧芜宫的人这般折磨,就算是杀人无数的恶徒也最多一刀杀了,这般处置也有些过了。换作是我,只怕早就饿死了。堂堂天下闻名的修行大派行事飞扬跋扈蛮不讲理不说,处事如此酷厉,不是正道。”
厉劫余浑然不顾旁边还有人观望,狼吞虎咽的吃了几个馒头,恢复了几分精神,在石柱下盘膝坐下,地面已经被炽烈阳光晒得滚烫也毫不在意,对顾临凡笑道:“嗯,多谢款待,有这几个馒头垫底,又能多撑几天。老夫被困在此处几百年了,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净是对着这七根石头自言自语,到今天还没疯了真是不知幸运还是不幸。”
顾临凡行走了大半天,本来已经疲惫不堪,又看这老者甚是和善不似坏人,心中不免有些好奇,暗暗计算了一下铁链长度,在树林边上坐下道:“前辈,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受这么多年折磨?”
厉劫余摇了摇头,并未作答,眯起眼睛,缓缓问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晚辈是浩然观门下弟子,顾临凡。”
“浩然观?嗯……浩然观,似乎听说个这个名字。”厉劫余眯着眼睛想了想,忽然道:“老夫记得那时候的掌门是个叫什么子的小道士。对,想起来了,叫云阳子,他现在还活着没有?”
顾临凡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暗自惊异:“云阳子祖师是飞升已然有六七百年了,难道这老者真的活了八百多岁?”他原本对这老者身份存疑,此时却不由得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