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下山
第二天一大早,白少飞顾临凡两人早早起来,收拾好行囊,前来向掌门辞行。
两人一先一后迈步进入大殿,正见到凌非尘今天换上一身崭新的道袍,须发整理得一丝不乱,背着手肃立在仙帝像前,听到两人走进来,凌非尘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微微点头,道:“你二人先给仙帝及各位祖师上香。”
浩然观弟子下山远行,照例要参拜仙帝及各位祖师,以求来去平安。
两人依言上前,焚香叩拜。施礼已毕,凌非尘才道:“此番下山,一是为了向慧芜宫做一番解释,二来临凡上山已经有十年光阴,可借此机会在世间历练一番。少飞,一路上你要多费心了。”
白少飞仍是一副懒散的样子,懒洋洋道:“师兄,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放心吧,这小子跟着我定然不会有事。”
凌非尘无奈地皱了皱眉头,自语道:“怎么听了你这个保证,我反而更加不放心了?”他接着转头面向顾临凡,轻声道:“临凡,你近前来。”
顾临凡赶紧向前几步,双膝跪地,规规矩矩,腰都不敢直起来。说来奇怪,在教授自己道法剑法的三人中,小白叔这个没有一丝尊严的货色也就算了,孙师叔为人庄重严肃,一年到底都黑着脸自己却没有一点畏惧,偶尔还敢放肆地胡说几句,偏偏是掌门师父一向对自己和颜悦色,从未动过怒,连重话也没有说过几句,自己反而从心底里有些畏惧,跪在那里低垂着头,整个身子都绷直,不敢有丝毫懈怠。
凌非尘叹道:“十年时间弹指而过,当年你还是一个瘦弱的孩童,如今已然长得比我还高了。为师诸事缠身,未能尽教导之责,却也听孙师弟和白师弟夸赞你这些年修行用功,不曾荒废光阴,为师心中甚是欣慰。”说话间伸手在顾临凡肩头轻轻拍了拍。
这一番话也只算是平常的鼓励,却令顾临凡心神激荡,忍不住叫了一声“师父”,声音哽咽,只觉得眼角湿润,不能自已,急忙将头低下去。
只听凌非尘继续道:“你入门时间尚短,修为还不够深厚,原本应该在等几年才可下山历练。不过今日之事既然涉及到你,为师也不便阻拦,再说有少飞跟着,嗯,虽然他行事一向不着边际,起码还能守好你的安全。红尘万丈,其中有万千诱惑,却也是锤炼心性的熔炉。你年纪尚幼,道心不够坚实,需时时警醒,遵守本派门规戒律,不可失了道心,如此而已,你可能做到?”
顾临凡大声道:“弟子尊掌门教诲,定然不敢有丝毫松懈。”
眼看弟子神色激动,凌非尘微微一笑,怀中掏出一枚六角形铜镜,正是六极鉴。托在掌心道:“你修为尚浅,身边不能没有防身之物,这件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且戴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顾临凡急忙双手接过,小心揣入怀中,一旁白少飞却佯作酸意笑道:“师兄对门下弟子真是够宠爱。这六极鉴平常我想把玩一番都不让,这次倒是便宜了这小子。”
凌非尘斜眼看了白少飞一眼,道:“这六极鉴是当初于道长送给临凡的礼物,之前他道行浅薄,我代为保管而已。你如果实在喜欢这件宝物,可以,拿你手里那把扇子来换便是。”
白少飞立刻将手中扇子插入袖中,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凌非尘转身自案上取过一把宝剑,递给顾临凡,道:“身为浩然天弟子,身边不可无剑。此剑名为莫邪,恰与你道名相同,以后便是你的佩剑了。”
这一把可不是才拜入师门时候那般的普通佩剑,而是浩然观弟子修道有成才会赐下的宝物。若不是今日之事仓促,起码要等到宗门比试评定之后才可根据顾临凡修为深浅赐下品阶不同的利器。顾临凡急忙跪下,双手高举过头,接过宝剑,尚未仔细观看佩剑,白少飞一把抢过来,自剑鞘中拔出尺许,只见剑身狭长,寒气逼人,剑身覆着一层薄薄寒霜,手上皮肤都有隐隐刺痛感,忍不住喝道:“好剑!师兄倒是真大方,这把剑一直珍藏多年,今天眉头不皱一下就给了徒弟了。”
凌非尘道:“凌某的弟子,身边若是没有像样的法宝也就算了,如果没有一把好剑护身,可真要让人笑话了。”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一股淡淡的傲意。
赐剑之后,凌非尘又是一番叮咛,前后竟然说了有小半个时辰。顾临凡跪在地上仔细倾听,不敢懈怠,白少飞却忍不住无聊的直打哈欠。终于忍不住插口道:“师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这么婆婆妈妈的?只是下山一次,又不是什么大事,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说着话一把拉起顾临凡:“走了走了,再不下山都该吃午饭了。”
顾临凡慌忙回头看向师父,只见凌非尘笑着点了点头,便不再抗拒师叔的拖拉,匆匆向师父施礼,走出门去。
凌非尘立在殿中,一直目送二人走出大殿出了观门不见了踪影,才转过身来,眼见仙帝向前香炉中香已燃尽,从旁边取过丝帕,擦净了双手,取过一束檀香,就着烛火边引燃,恭敬的插入炉中,深深施礼,低声默念道:“临凡年纪尚幼,此番下山入到红尘中历练对其修道之心实在是一场考验。仙帝在上,弟子诚心祈求,希望他二人能够来去平安。”
青烟袅袅飞腾,拂过了仙帝肃穆的面庞,神目微和,无喜无悲。
且说白少飞顾临凡二人出了观门,沿着石路下山,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山脚下,回头望去,只能看见浩然观从树林中露出的一角。白少飞尚不觉如何,顾临凡却兴奋不已,十年来只在山上苦修道法剑技,今日才第一次离开宗门,只觉得仿佛出笼的鸟儿一般,说不出的舒畅。
两人缓步而行,中午时候路过一个小村落,吃了些饭食,略微休息一下后便继续赶路,等到下午日头刚刚偏西,白少飞便道:“今日天气不早了,咱们早些找地方歇息,明日再赶路不迟。”
顾临凡抬头看看天色,心中不解道:“小白叔,天黑还早,怎么这么早就歇息了?”
白少飞打个哈哈,搪塞道:“日头快下山了,天黑以后行路不太平,如果碰上几个不长眼的毛贼,岂不是麻烦?”
“小白叔以你的修为还怕个把毛贼?”
“怕自然是不怕,不过咱们好歹是出家人,出门在外尽量少惹是非。你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过,不明白其中道理,休要胡乱猜测,听师叔的话,早些歇息。”
顾临凡心中疑惑,只是眼看小白叔已经拿定主意,不好争执,只得答应一声,不再说话。
白少飞心中却暗道:“这次是去给人家赔礼道歉的,不知道齐悦品那个恶婆娘会想出什么手段为难我。这一路上自然要走得越慢越好,最好赶到慧芜宫,齐悦品的怒气也消了,省去许多麻烦。”心中打定这个主意,再看顾临凡这个笨小子手搭凉棚四下找哪里有借宿的地方,心中好笑,道:“别找了,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家。咱们今晚要露宿了。”
顾临凡还不相信,四下里找了一圈,果然是没见人影。两人随便找了个树林,捡些干柴升起火,将干粮烤热了就着葫芦里的凉水吃完,早早休息。
第二天天刚亮,顾临凡起身活动了筋骨,练完一套剑法,出了一身透汗,见到白少飞还靠在树上呼呼大睡,走过去拍了拍肩膀,喊道:“小白叔,醒醒吧,该赶路了。”
白少飞睁开眼看了看,迷迷糊糊的说道:“时间还早,早上露水大,等露水落了在走吧。”不等顾临凡反应,翻个身继续打呼噜。
顾临凡无奈,只得等着。直到太阳老高了,白少飞才醒过来,慢悠悠地吃了些干粮,摇摇晃晃无精打采的继续赶路。没走出十里路程,眼见太阳快到头顶,手搭凉棚看看天,自语道:“今天天气真是炎热,先找个林子避避日头。”
这正是:早上露水大,要晚走;中午日头毒,要遮阴;晚上太阳刚落山,江湖上赫赫有名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修道之士白少飞因为怕天黑被土匪打劫,早早得钻进树林里不肯挪步了。
等到第三天天上下了毛毛细雨,白少仰望苍穹,飞热泪盈眶:如此的大雨,正是上天有留客之意,怎能赶路?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一开始的时候,顾临凡真被白少飞一番似是而非的理由唬住,等到过了几天,终于明白小白叔根本就是在磨工夫。年少无知的少年忍不住对师叔的做法稍稍表示了些许质疑,于是等到第二天,白少飞在树上睡觉,顾临凡在泥地里一遍又一遍的复习着最基本的剑法招式,半天之后已然精疲力尽,满身泥泞。
一直拖到午后时分,天气放晴,两人继续赶路。白少飞白衣飘飘,一尘不染,摇着折扇,迈着四方步,悠哉闲哉的走着,抬足落脚间只怕踩着蚂蚁,好一个游学四方的翩翩公子。顾临凡跟在身后无精打采,背着包裹,一步一挨,自然是一副仆役形象。
“小白叔,咱们走得这么慢,会不会耽误事啊?”
“把心放在肚子里。师叔我心里有数,能耽误什么事?还是说你是如此迫切的想被慧芜宫的齐宫主训教一番?再说了,咱们的速度慢吗?明明很快啊,只不过你心中不静,所以才有速度太慢的错觉。”
“……那个,小白叔,你真的觉得咱们走得很快?”
“嗯,自然是很快。”
两人不约而同地侧目望去:一名拄着拐棍的七八十岁驼背老翁古怪的看了他们一眼,一面咳嗽着,一面颤悠悠的从两人身边超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