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星移斗转越千年
两人从石像中间走过,低头看着石座上镌刻的一个个名字和显赫官职,都没有说话。虽然对这些人都不甚了解,但这一路走来,两人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涌起几分恭敬之意。
数百年前,神州破碎,天下大乱,数十个小国连年厮杀混战,导致生灵涂炭,十室九空。华朝太祖皇帝崛起于北方小国,正是靠着这些堪称一代人杰的文臣武将辅佐着,施展出各自的文才武略,几十年披荆斩棘,统一天下,打下了一个威震四夷声名赫赫的庞大皇朝。
哪怕是此时此刻诸人早已化作冢中枯骨,连名姓都少有人记全,其功业却依然如日月高悬,永世长存。
短短几十步的路途,两人自石像间穿过,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仿佛走过了数百年的历史,冥冥中好像有一个声音黄钟大吕般轰响,穿透了数百年的时间间隔,诉说着一段热血奔流铁马金戈的血火往事。
眼看快要到了尽头,顾临凡眼中忽然一亮,抬手一指,道:“你看,是鬼哭岭那个鬼将军。”
只见一尊石像顶盔带甲,手扶剑柄,面容俊秀,身姿挺直,与鬼哭岭上鬼将军不差半分,甚至连他身上那股冷傲森然气势都毫无差别,断然不会认错。下方石座上用正楷体刻写着此人的名字:第七军团军团长、镇远将军、威宁侯傅天寒。
王钊轻声叹道:“当年华朝有如此猛将,怪不得能够白手起家,打下一片偌大江山。”想到鬼哭岭上一众鬼军的凶猛可怕之处,他差一点打了个寒战。这鬼将军如此凶悍,他的石像却只是能够栖身于众多将军之列,甚至还不是最靠前的,可以想象出当年那些华朝开国名将是何等的勇武。
顾临凡想到小白叔的伤势,心中微微含怒,道:“这混蛋把咱们害成这样,真是该死。”心里想着,忍不住多看两眼。
不得不说,这雕刻石像的工匠手艺着实了得,石像不仅面目雕刻得精细,连表情都十分细腻。只见这石像双眼却不似其他石像一般平视,而是微微倾斜望向远处,目光中似乎隐隐有几分火热崇敬之意。
顾临凡顺着目光方向望去,却见那处还有一尊石像。
这石像身处武将之首,却与其他石像不同,身上穿戴既非官服又非盔甲,轻袍博带,倒像是一个读书士子一般,连站姿也并不十分挺直,有些懒散意味,手中持一个酒杯,面露微微笑意,目光低垂,所有天下间的皇朝霸业,是非成败种种大事都比不上这一个小小酒杯。
明明位置排在武将最前,必然是位高权重的人物,石座上刻写的却没有任何官职,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名字:封雪寒。
两人打量封雪寒的石像良久,王钊不禁笑道:“这石像倒有些意思。从位置上看,这人应该是武将之中头牌人物,却既不穿官服也不穿盔甲,众人都面容肃穆一副忧国忧民模样,只有此人却只关心杯中之物,倒有几分咱们修道之士淡泊名利的意味。”
顾临凡却想起在鬼哭岭上傅天寒曾问自己与封雪寒有什么关系,心中狐疑,围着了石像转了一圈,看了几眼,却也瞧不出什么名堂。
两人从石像中间穿过,对面却没有了路,只剩下一面墙壁,上面是一副高有一丈五尺,长有五六丈的壁画,色彩斑驳,描摹的却是两军对垒的场景。
细细观察四下半晌,也找不到什么机关暗门。顾临凡有些焦急,问道:“王大哥,接下去怎么办?”
王钊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只是道:“不要着急,再仔细找一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
两人分开来,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仔细查看是否有暗门。顾临凡摸索了一会儿,毫无收获,无奈之下抬头打量起墙上壁画来。
只见壁画上两方军队,一方黑衣黑甲,跳着“华”字旗帜,对面一方却是红色战衣,头上战旗是个“楚”字,忍不住心中想道:“早听说华朝统一天下之时,最后灭掉的一个敌国是南楚,这壁画上应该描述就算灭南楚的那一场大战吧。”
多看了壁画几眼,心神却莫名恍惚了起来,昏昏沉沉如坠梦中。只是短短一霎间,陡然间心头一震,整个人清醒下来,抬眼望去,却是心中一惊。
残阳如血,漫天乌云之下笼罩着一座高大的城池,仿佛下一刻便会被这无边的乌云吞没一般。城头上高高的挑着“楚”字战旗,远远可见身披红色战衣的甲士在城头奔走,刀枪如林,盔甲如潮,张满的弓弦上箭簇闪烁着寒光。而在城下,红色甲士列成军阵,向左右延伸,一眼望不到头。
顾临凡心头一阵狂跳:难道自己看到了幻象?只是眼看着这城池,这无边的军伍,刀枪闪烁,旗帜飘扬,厮杀声震天撼地,甚至可以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感受到猎猎狂风吹动衣衫,无论如何也不似假象。
正在狐疑中,忽然一个巴掌拍在肩头,顾临凡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是王钊,他不禁吃了一惊:“王大哥,你怎么也入了幻象?”
“不是幻象。”王钊脸色发白,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吸着气道:“世间上没有哪一种阵法秘术能够造出这般宏大而细节丝毫不差的幻象,这绝对不是幻象。”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都有些哆嗦,眼中充满了惊骇:“这,这就是八百多年前华朝灭南楚的最后一战的战场。”
两双眼睛彼此对视,两人脸上都是苍白一片。
自己刚才明明在皇陵地宫中,怎么一转眼之间却到了八百年前的古战场?可若说是梦,这眼前刀枪耀目,耳边杀声震天,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的味道,由不得人不信。
正在惊诧之时,突然听见几十个嗓音一起呼喝,震得人耳鼓发麻:“大将军有令:南楚覆灭,天下一统,正在今日!全军攻城!”
轰的一声,一个庞大的身躯落在自己身边,两人吓了一跳,扭头看时却心里又是一惊:一头身高超过两丈的牛头怪物,浑身筋肉虬结,皮毛足有三寸厚,利箭都射不透,两只蒲扇大手握着一柄天字号的巨斧,少说也有上千斤重。
牛头怪物甚至没有看脚下两个小小的人一眼,瞪着红色眼睛盯着城头,手中巨斧向地下一顿,震得地面乱颤,忽然昂头一声怒吼,一股声浪散开,空气几乎都现出一圈波纹,震得人耳鼓欲裂,两道白气从拳头大鼻孔喷出来,凝聚数尺而不散开。
“攻城!攻城!攻城!”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近十万军士齐声呐喊,声震九霄,冲天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头顶的厚厚乌云都被冲散,一道金色阳光从云缝中洒落下来,照亮了底下铺天盖地几乎无穷无尽的身穿黑色衣甲的军伍队列。而其中夹杂着不少或是牛头或是马头的怪物,身躯庞大,肌肉虬结,仿佛魔神一般。
随着这一声声呐喊,牛头怪物怒吼一声,身形微微一共,一个跳跃已然出去十几丈远,越过护城河,轰的一下落地,土块杂草飞溅,整个地面都颤动了一下。
随着对面一声唿哨,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城头倾泻而下,牛头怪物一下子成了刺猬,身上不知插了几百只箭,血花迸溅却全然不知退却,紧跑几步高高跃起,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入红衣甲士军阵中,巨斧挥动之下带起一团血雨。
哪怕是最强壮的军士被巨斧扫中也如同纸片一般破碎,断臂残刀和斗大的头颅满天飞,更有被巨斧砸中的人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声,便成为一团血雾。
眼看南楚军大乱,黑甲的华朝军队如同无边的黑色汪洋,人马奔腾,如同滚滚向前的怒浪,一层层奔涌上前。
城头上箭雨如同无穷无尽一般,遮天蔽日,不住的有人中箭倒地,挣扎着还未等起身,后面的人马却收不住脚,巨大的镶着蹄铁的马蹄将倒地者毫不犹豫的踏成肉泥。
刀斧砍下,枪矛刺出,马蹄滚滚向前,数十里的战线上,黑色的浪潮排击着红色的礁石, 迸出一层层红色的浪花。
没有一丝怜悯,没有一丝犹豫,所有人都在发了疯地嚎叫,所有人都在瞪着血红的眼睛厮杀,马蹄声、兵器撞击声、哀嚎声、怒吼声,一切的一切混杂在一起,将天地间这一片土地化作浸泡在鲜血中的修罗地狱。
“杀光楚狗!”
“北方蛮子去死!”
“我去你——-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救救我,我不要死。”“我投降了,不要杀我,不要——啊!”
“妈妈,妈妈......”
天空中乌云散尽,一道血色的阳光照下来,整座城池,整个战场,从天空的云朵到地面的泥土,每一幅盔甲,每一块砖石,都完全被染成了同一种颜色。
血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