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八宝珍馐、一任群芳妒……,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应应有俱人,宽阔的桌子上摆了整整十余道菜,直至再也放不下了,菜式样样精美别致,沁人心脾,芳香四溢,让人见了,直往肚子里咽口水。
完颜氏一一检查着案上的菜式,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然不早,想着上官炼这会子早该回了府,便匆匆打发了人去瞧瞧,上官炼这次离府已经足足半年的时间,虽偶有书信往来,不过也只有只字片语。
兰儿匆匆跑了出去,不多会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完颜氏忙问:“怎么样,王爷可是回府了,可有说什么时候过来用膳?”
只见兰儿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王爷倒是回府了,可是,可是……。”
完颜氏看她这样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下甚是着急,问:“可是什么呀?你倒是说呀?”兰儿小心翼翼道:“奴才没有见着王爷,只知道他已经回了府,此刻正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
完颜氏看了一眼满桌的菜,心下比划了一下,便火急火燎地往上官炼的书房走去,去了那里才发现,原来李氏也在,此刻正被凝香挡在了门外,便问:“凝香,这怎么回事,不是听说王爷回府了吗?”凝香恭敬地回道:“回完颜侧妃的话,王爷确是回府了,但王爷吩咐下,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具体为了什么事,奴才也不得而知。”
上官炼此刻正倚坐在桌椅上,眼睛麻木地盯着书案上看,痛苦、悲伤、后悔…这些原先竭力忍耐着的表情,此刻在他的脸上是一览无余,书案上摆着的便是那日他亲手绘下的画,画中的人便是倚立在窗下的燕小宛,一笔一画,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绘画得十分传神,似栩栩如生,可见当初绘画时的用心程度,几行小字间隔其中“俏影顾生辉,美目微波转,绚丽生残云,黯然失春色。”
他轻轻的默念着那几行小字,唇边慢慢的勾起了一抹笑意,下意识的向那窗台看去,恍惚间,竟似又看到了那个人儿此刻正倚立窗边,低眉浅笑,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午后,透过菱花格子窗照映在她身上的残阳,光亮透明,恍惚她依旧还在,依旧静静地候在一旁,替他研着墨,淡淡的体香随着呼吸,吸进他的鼻中。
他轻轻问了声:“你来了,欲伸手上前,可在他刚伸出了手,那抹倩丽的身影便如粉末般消失不见,他的手又无力的垂了下去,自嘲地笑了笑,明明自己今日才见了她,而她已经成他人的枕边人。”
从暗箱里抽出一道明皇的圣旨,几个明晃晃的字映入了他的眼中,十分的扎眼,…太守章之信之女…品行端正,恭敬端敏,特赐婚于豫亲王为正妃,择良日完婚…,他的眼中慢慢地充满了恨意,朝屋外唤了声:“凝香”,不多会,凝香便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天色,此时天色已经慢慢地暗了下来,残阳已经悉数隐退,道:“你去将仲先生请到府里来,记住,一定要客气有礼,切不可怠慢了,还有注意些,万万不可让人瞧见了。”凝香郑重地应诺一声,便退了出去。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凝香从后门悄悄地带回了一个男子,只见其四十岁出头,下巴留着一把小胡子,身着长袍,手执烟斗,一幅文弱书生的模样,一双小眼睛却是精明无比,正是时下百姓间,口口想传的天下第一谋士“仲安见”。
据说此人博学多才,满腹经纶,但却是颇有些自负才气,恃才傲物,坊间留言,时常有些达官贵人、富家商人前去欲将他招至自己的帐下,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但无一不是失败而回,就连皇帝曾派去的人,也都碰了个软钉子,想不到,这样一个赤手可热的人物,竟轻意便让上官炼请了来。
上官炼对凝香吩咐道:“你到院外去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接近书房半步。”凝香应诺一声,便无声地退了下去,轻轻地掩上了门。
看着门扉关紧,他急忙迎上前去,十分的客气,道:“仲先生,你来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本想亲自前去找您,但又想,这样太过于引人注目,所以便谴了随身的丫头前去请了你过来,麻烦你亲自走这一趟,本王实在是过意不去?”
仲安见淡然一笑道:“王爷客气了,当日若不是王爷出手相救,在下兴许早就已经被那些流民乱刀砍死,哪还能有如今这样的名望,在下如今的这一切都可说是王爷所赐,别说是让我亲自来这里一趟,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在下也无法报答王爷当日相救之恩。”
几年前,流民之祸在大兴王朝来说,是一个重症之灾,因为这一些人当中,有的是地痞流氓,有的是家乡受灾,被生活所迫不得已聚在了一起,他们与一些占据山头为王的山贼不同,山贼不管是官道、商道照抢不误,而他们则只在一些偏僻的小道上专挑一些手无寸铁的路人下手,若不反抗,抢了东西就走,若遇上反抗得厉害的,轻则打个重伤,重则被打至死。
流民人数众多,人员分散,犹如分散在各处的一盘散沙,朝廷便是制止了第一桩,却制止不了第二桩,好在这些年朝廷根基稳定,皇帝治国有道,再加之战争减少,大部分的流民都回了各自的家乡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如今还在流动的流民少之又少,只有一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时不时地犯上一些事,并不足以为滤?”
上官炼道:“先生莫要这么说,若非先生有这本事,即便是本王当初救了你,也不可能有如此成就,这都是先生自个的功劳。”
王爷过誉了,仲安见轻撸了一把小胡子,道:“不知王爷请了在下来,是所为何事?”
上官炼看着点放在窗台下的烛火,摇摇曳曳,菊黄色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昏黄无比,顿了一顿,道:“本爷想取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此刻正需要先生的倾囊帮助。”
仲安见是何等人物,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问:“王爷是想……。”
上官炼看着他,目光紧定,语气断然,毫不迟疑地回了声:“是。”缓了缓,又挤出了一句:“他不仁,那就休怪我无义”,目光冰冷,犹如毫无温度的深潭静水。
仲安见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只沉默了一会,道:“好,在下的命都是王爷给的,在下即便是丢了这一条命,也会尽力帮助王爷早日达成心愿,只是,还请王爷能多给在下一些时日好好想想应对的良策。”
上官炼道:“好,那便有劳先生了。”两人又在房内恰谈了许久,方见那仲安见走出书房,在凝香的带领下,悄悄地从后门离去。
时下正值年末,按例,宫里都会给后宫各房添些新衣,但因为今年连日来都下着大雪,负责从江浙一带将上贡的江苏云锦、绫罗绸缎运往京城的车队,在往京城赶的途中遭遇大雪封路,耽搁了许长的时间,以致于没有及时将贡品送进宫,所以制衣房里也就没有时间准备好给各宫的衣裳,便将上贡的这些布匹都悉数搬到了栖凤宫,由皇后亲自给各宫分配,再由各人自个决定,谁要栽剪新衣裳的,便自个拿到制衣房去。
皇后看着眼前这一堆堆积如小山的布匹,只觉头痛病又犯得厉害,但她身为后宫之首,却又不能轻易撂手不管,虽说有晨妃在一旁代为料理后宫诸事,但也不能所有的事都由着她去料理,否则,她这个皇后之位,也只形同于虚设。”
按各宫的人数计算,绫罗绸缎每宫每人各得两匹,可那江苏云锦所上贡的数量不多,总共只有十二匹,后宫嫔妃众多,再加上一个太后与前朝的一些后妃,即便是一人半匹,却也是不够分的,她正忙得焦头烂额时,忽听宫娥来报,晨曦宫晨妃求见,便匆匆唤人稍稍整理了一下,道:“快请。”
只见晨妃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行礼道:“臣妾拜见皇后娘娘。”说是行礼,却是连膝盖都未曾弯一下,她也只做不知,道:“妹妹请起,不知妹妹此刻前来找本宫,所为何事呢?”
晨妃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眼瞅着就是年未,这该给各处的赏赐,该宴请入宫的宫眷,还有赐宴的这些种种,总该事先就备下,妹妹倒是先做了一些准备,也让人列了个明细,今日来便是想要呈给皇后您瞧瞧,若皇后看了,觉得没什么异议,那妹妹便着人前去准备,别到了那日才准备,免得手忙脚乱起来。”
皇后听了她这一翻话中有话,心里只觉一阵窝火,却又不好发作,只道:“妹妹做事自是妥当,本宫自然是信得过妹妹的,妹妹既然将一切准备妥当了,那便让人着手去办就是,无需事事前来过问本宫。”
晨妃道:“怎么着你也是皇后,身份摆在那,信不信得过,这些场面上的事,终究是要做的,否则让人告臣妾个恃宠而骄,臣妾可担当不起,既然皇后娘娘看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异议,那妹妹便先告退了,说着便在宫娥的搀扶下扬长而去。”
皇后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身影,脸上的笑慢慢地消失不见,一旁的碧莹上前道:“这晨妃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在娘娘您的面前总是这样的傲慢无礼,根本就没把娘娘你放在眼中。”
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谁让她有这傲慢的资本呢,她的父亲是当朝的宰相,朝中重臣,哥哥又是极具军功的副将,她们家在这朝中可谓是举足轻重,而本宫有什么,家中无人为官,旁亲的,也只有一个舅舅在朝中当个典侍,一个无足轻重的职位,若不是因为本宫的父亲,恐怕今日坐上这后位的,是她,而非本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