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着底下众人,目光如炬,将众人脸上的表情一一尽收眼底,看了眼韩云霜对皇帝道:“这孩子仪容端庄,大方识体,难得的是哀家觉得与她十分的投缘,皇帝要不一并将她收了入宫如何?”
顺着太后的目光看去,见是适才给大家说了笑话的宫人,正是那韩太傅之孙女韩云霜,只见她正低着头,昏暗的角度,让人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皇帝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挪开了目光,此刻的他正担忧着另外一个人儿,别的任何事,他都不会在意,更何况只是让他册封一个女人,淡然道:“一切听从母后的安排就是。”
太后看着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道:“这次可是你自个愿意的,不是因为哀家提了出来,你不好落了哀家的面子,才勉强同意的?”
皇帝道:“母后多虑了,这次是朕自个愿意,并非母后的原因,再说,韩太傅家三代为官,乃我国之栋梁,朕又怎能让他的孙女在这宫里为奴为婢呢,就是母后不提,朕也是要这么做的。”
太后道:“你能明白这点就好,母后也不逼你,至于你要给她们什么样的份位,你自个拿主意,母后不插手就是。”
皇帝手中转动着左手母指上那翠绿通透的翡翠扳指,看着远处那被风吹得凌乱的柏树,天气很好,没有如前两日那般吹狂风,下着大雪,今日风依旧狂乱,却是出其的挂起了日头,只有偶尔那么一会飘了几朵雪花,沉默了良久方淡淡道:“那就一并册为贵人吧?”
因为张三德去了慎刑司领罚,皇帝身边没有了领事太监在,只有一些小喽啰侍候在旁,便由太后身旁的周嬷嬷代为传话。只见那周嬷嬷朝着众人朗声道:“陛下有旨,韩太傅之孙女韩云霜,温柔敦厚,知书达礼,予册封贵人之位,乾清殿宫人燕小宛,容工淑德,娴熟大方,予以封贵人之位,择日行册封之礼。”
这两人,众人都已经知道了是谁,而这里只有韩云霜一人在,便将目光都投向了她,这突然听到的决定,让她变得急促了起来,手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不过从小的修养,让她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她轻移莲步,娉娉婷婷,微曲膝盖:“奴才谢过陛下与太后对奴才的恩赐。”感觉后面如芒在背,似要用眼光将她烧烂、烧毁一般,她忍不住打了个寒碜,不用想她也知道能恨得这般狠辣的,也只有她“晨妃”。
太后看着众人表里不一的表情,细细琢磨着,良久方开声道:“在哀家这耗了这半日,你们想必也都累了,都各自回去吧?”
得了这逐客令,众人便纷纷起身告辞离去。
看着众人都悉数退了出去,太后道:“今日看着她受罚,可是心疼紧了?”
皇帝目光淡然地看着那用铜金做成的金色熏笼,殿中隐隐透着淡淡的佛香,太后一生信佛,所以她的殿中燃着的香料只是一些寻常寺庙里点放的佛香,慈宁宫内的偏殿里便有一处被改装成了佛堂,每日的卯时都会准时出现在那里呆上一个时辰,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斋戒一日。声音里透着无可抑制的痛楚:“母后,孩儿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而无动于衷,看着她受罚,孩儿心里比她更痛。”
太后叹了口气道:“这些母后都懂,母后也曾年轻过,可你这次偏偏就是做错了?”
皇帝曲膝跪下,低声道:“孩儿以后定不会了。”
太后沉道:“希望你能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不要让母后失望,你要知道,她今日本不该受到这样的责罚,你是皇帝,我没有办法,她今日所受的种种,都是你给她的,都是在替你受罚,若日后,你再做些类似的事,母后定不会再如今日这般,罚得这样轻。轻轻拍了下他的厚实肩膀,母后一把年纪了,也不想招人嫌,去吧,去看看她,也免得你这样心心念念的牵挂着。
谢母后,说完便往周嬷嬷指点的方向走去,脚步生风,只恨不得在背上插上一双翅膀。
风依旧狂乱地吹着,原本湛蓝的碧空,渐渐地昏暗了下来,细细簌簌地下起了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咯吱作响,迎面吹来的雪珠子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晨曦宫的宫人小心翼翼地从轿椅上搀扶着晨妃走下,头上撑着把油纸伞,替她遮挡住了簌簌直落的雪珠子。刚走了几步,脚下一滑,一个跌宕,险些跌倒在地,幸得一直尾随身后的云霜上前扶了一把,才妥妥地稳住。”
晨妃看是她,厌恶地甩开了她的手,恨声道:“真是晦气,原还好好的天,说变天就变天,现在还害得本宫险些摔了一跤,真不知是触了什么霉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搀扶着宫人的手进了内殿去。”
云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了些许,才抬脚往殿内走去。
几个宫人正在里间忙着替晨妃更衣,云霜候在殿中,顺着眼光看向窗外,窗前的那棵丹桂树已被大雪染成了白晃晃的一株玉树,像极了第一次遇见他的那一天,那日是他父亲的生辰,爷爷是他父亲的老师,那日爷爷破例带着她前去他家给他父亲祝寿,她远远地便看见一个小身影在殿外跪着,年少好奇的她跑过去绕着他走了一圈,他无动于衷,从小她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没有人敢无视于她,她不服气,再绕着他走了两圈,他依旧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跪着,眼睫毛上挂着一层薄薄地,白白地雪霜,紧邦着一张倔强的小脸,如木雕般一动不动,若不是他偶尔眨动的眼睫毛,还真的就让人误认他就是一木雕,要不就是一哑巴?”
她终于泻了气,蹲在他的身旁问:“这大雪天的,你怎么就跪在这,不怕冻着了吗?”
他终于是轻抬眼皮看了她一眼,道:“我爹说男子汉大丈夫,就该顶天立地,又岂会怕这等小事,若连这都怕,那将来定是个无能之辈。”
她嘿嘿笑着:“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原来你还是会说话的?
他白了她一眼道:“你看有哪个哑巴长得如我这般英俊?”
她“噗”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可真臭美,是个人都怕冻着,这跟是不是男子汉有什么关系?”
他道:“当然有关系,作为男子汉,本就该比别人更坚强些,别人都不能做到的事,我们就更应该去克服。”
她掩着嘴偷偷地笑着,明明就是一小屁孩,却装出一副比别人都老成的样子。
他转眼看向她,疑惑道:“你是谁,怎么我从没见过你?”
她笑道:“你当然没有见过我,我今日是跟着爷爷一起来给李伯伯祝寿的,我叫韩云霜,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他似是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道:“对,今天是爹的生辰,可是宴席不是两个时辰之后才开始吗?怎么这么早就来宾客了?”
她嘿嘿笑道:“我爷爷是你父亲的老师,说是有要事与你爹爹商量,所以便来早了些。喂,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眼皮也不曾抬一下,只淡淡道:“李成弘。”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几遍,将手中的伞挪了一半到他的头上,他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并没有阻止她这么做。她问:“你还要跪多久,你在这又跪多久了?”
他有些不耐烦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应该怎么回答你?她只笑眯眯地看着他,他终于还是告诉了她,道:要跪一个时辰,现在应该有将近半个时辰了?又抬眼看了下她,问:“你怎么还不回屋去,在这干什么?”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看你一个人在这跪着挺孤单的,反正我回屋去也无事,索性就在这陪着你了。”看了他一眼又问:“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跪着吗?”
他憋了嘴:“我跟别人一起去爬人家的墙,结果被爹爹知道了,所以爹爹便罚我跪在这里思过。”
她笑道:“你可真调皮?”那日她竟然就这样给他撑了将近一个时辰的伞,待他唤她进屋时,她竟然有种时间如流水,转瞬即逝的感觉。年少无知,或许自己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便已慢慢的对他生了好感,如果他与她能一直如初遇那般该多好,那么后来的种种便都不会发生,奈何天意弄人……
想到这里,韩云霜脸上的笑渐渐沉了下去,取而代之地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晨妃更衣出来,看她脸上带笑,只觉她的笑是无比的刺眼,忽又见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冷嘲热讽道:“如今都已经是一朝飞上了枝头了,笑是理所当然的,可为何又叹气了呢?难不成你是觉得只封了个贵人,份位太低,要不本宫去替你求了陛下,求他赐你与本宫一样的份位可好,语气已经变得凛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