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马又往我旁边多洒了一些,竟然全是凌乱的黑线——其实是透明的,否则也不会发现不了,纸灰黏上去之后立刻就看得清清楚楚。一眼望去,竟似无处不在,刚才仲马和女尸打斗的过程中肯定碰到过,但由于这些透明的丝线质地十分柔软,很难察觉。
我所在的位置,丝线格外密集,像一团棉花,我不知不觉闯进去,被缠住了手脚而不自知。这水下似乎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类似的网团,但不是固定的,而是遵循着某种规律在移动。每个网团之间都用数根丝线连接起来,这些丝线很稀疏,人在其中几乎可以自由穿梭。
从功能上来看,倒有点像“卵母”,但我从来没听说过,更没有见过这种网,而且这种丝的质感不像是人造的,很纤细,但韧度却一点不差。
仲马知道点什么,但看他的样子也不太确定。他抓住网团拉了拉,见我龇牙咧嘴,表情痛苦,赶紧松开手。
我想问他,既然他知道用纸灰来让丝网显形,说明对这种陷阱他肯定有一定的了解,难道没有解开的方法么?
仲马很快用行动回答了我的疑问。
他尝试着在我身上寻找突破口失败后,十分果断地拿刀去割网团周围的丝线。他的打算可能是既然没法把我救出来,就先把整个网团都弄下来,拖到岸上去慢慢想办法。
就目前来说这似乎很可取,他显然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但这样做有两个麻烦。
第一,丝线韧度很高,很难割断。第二,他每割一下,都会拉动丝线,进而让我痛苦不堪。
我发现即便我不动弹,缠在我身上的丝网也变得越来越紧,身上很多地方都被勒出了血痕。我怕再过一段时间就算我纹丝不动,恐怕也没用了……
仲马为避免拉动网团,将丝线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再用匕首切割。这样我是没有问题了,他自己的手被切了几条大口子,鲜血淋漓,才终于切断了一根。
他对我做了个OK的手势,刚准备切下一根,忽然面色一冷。打着手电朝水下照去,同时把一只手放在丝线上,扭头和我四目相对。
丝线在有节奏地震动。
我马上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想表达的信息,有东西顺着丝网爬了上来!
那东西的速度非常快,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做出任何反应,一个灰扑扑的影子就出现在视野里。同样浑身长着长毛,体型不大,看不到脸,好像缺了一只腿,爬起来歪歪斜斜,就像挂在树上随风摆动的巨大蝉蜕。
我跟仲马稍稍松了口气,看起来并不是很难对付。
丝线的震动陡然变得猛烈了,剧痛差点让我昏厥过去。紧接着我们都看到水下一片黑影在蠕动,我头皮一麻,看这情形那些死尸都在往上爬。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些死人不仅浑身汗毛疯长,而且像诈尸了一般具有攻击性,但我可以肯定,绝对和阴珏螺晕有关。当时改造这条脉的人很可能在里面加入了我不知道的元素。
一两具死尸仲马还能对付,可现在是几十个,上百个……
我看了他一眼,如果这时候他选择丢下我逃跑,肯定能够全身而退。
在最初认识仲马的这段时间,我经常……怎么说呢,有点小人之心,但每次他都会给我狠狠一棒槌。这次也不例外。他让我不要慌,那些死尸要爬上来需要时间,他还能抗住。
我知道他心里没有底,只能尽最大可能做点什么。
就在这时候,我奇迹般地发现身上的网团居然没有了。原本已经勒进我血肉中的细丝像活过来一般迅速退走,沿着几根连接的丝线朝那具死尸扑了过去。
黏在丝线上面的纸灰被水流冲散了,网团的大部分重新变得透明。但即便看不到,眼前发生的事却很清楚。
那具死尸已经被绕过去的网团缠住了,在我前面不远处阴森森地瞪着我。
我刚恢复自由,活动了一下手脚,忽然水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我手脚酸麻,根本没法控制方向,打着转就朝水底滚去。
一路上我看到很多死尸。有的还在顺着丝线往上爬,但刚一靠近网团就被黏住了,几下被撕成碎片。其他的死尸有所忌惮,在原地徘徊。
无论这道丝网是谁,或者什么东西织造的,它应该不是用来对付人的,甚至不是用来对付活物的,很可能是为了让水下的螺旋沟壑中的死尸出不去。因为我能从丝线的缝隙中穿过去,即便和网团擦肩而过,只要没实打实地自己撞进去,就不会出事。但那些尸体却不一样,距离稍稍近一点,网团就仿佛突然有了生命,猛扑过去将尸体缠住,毫不留情地绞碎。
我挣扎着爬起来,找到手电,只见头顶到处都是悬挂的尸体,像被网住的鱼。沟壑中随处可见一个个大洞,洞壁的岩石非常光滑,洞中水流湍急,隐隐有一股力量将我往里面拉扯。
我尽量避开那些洞口,在乱石和废木间寻找,没有发现龙鱼的尸体,忽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仲马。他浑身是血,每动一下身后的水中都会留下血迹。
但脸上却在笑,手中提着一个蓝色的网袋。
他朝身后指了指,我晃了一眼,就看到乱石间有几个毛茸茸的东西探出脑袋。那些还在丝线上蠕动的死尸也掉转头,直直地朝我们冲了过来。
没有了丝线借力,它们在水中的游动速度并不快。我们尽量靠着网团,死尸追了一会就放弃了,重新沉入水底。
一回到岸上我全身都瘫软了,躺在地上,天空中居然有几颗星星。仲马把袋子打开,我看到一大团青色的卵,比一般的鱼卵大得多,几乎相当于普通鸟蛋的大小了。我十分兴奋,但仲马却显得情绪低落,心事重重的样子。上岸后他一言不发,把鱼卵给我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表情。
我们坐在岸边歇了一会,我没有追问,他如果想说自会告诉我。过了许久,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把手伸到我面前。
他的手心里握着一条月牙形的项链,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了,掌心粘了很多铁屑。我认识那个月牙形的标志,那是一种喜欢在月光下活动的昆虫,传说是具有神性的虫子。
“我刚才从一具尸体上拿下来的。”他淡淡地说,然后从怀里摸出另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这是我们家族的家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