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朝水面看去。绳子在一摇一晃,铁笼子里有动静。
我们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把龙鱼给吓跑了。他招了招了手,示意我爬到树上去。事先商量好,一旦龙鱼进笼子,立刻把绳子往上提,将笼子拉到距离水面一两米的位置,方便我们进行下面的步骤。笼子本身不轻,加上尸体和龙鱼,如果不是在水里,绝无可能拉动。即便如此,恐怕也得使出吃奶的力气。
我轻手轻脚地爬过去,只见河水突然翻滚起来,一大波密集的水泡冲出水面。我刚把绳子握在手里,仲马回过头来想跟我说什么,树杆猛地往下一沉。
这一下实在太突然,仲马大叫一声:“抓稳。”
树杆沉下去之后瞬间又弹了回来,我只觉手脚酥麻,头狠狠地撞在树杆上,一阵眩晕,身体没有稳住,就朝河里掉了下去。
要不是仲马反应快,刚往下掉他便抓住了我,肯定已经掉进水里了。不知道九纹龙鱼吃不吃肉的。
我气喘吁吁地回到树上,又是一阵摇晃。这一次有准备,身体只歪了一下便稳住。绳子被拉得呼呼作响,树杆一直在晃来晃去,我听到一点不妙的声音,树杆怕是要被拉断了。
我问仲马:“上钩了?”
仲马盯着水面看了一会,摇了摇头:“它一直在往笼子上撞,却没有进去。估计它可能知道那是个陷阱。”
“那怎么办?”
“你把我包里的黑布条拿出来,先绑在头上,看到情况不对就把眼睛蒙上。”
我心里盘算着如果龙鱼足够聪明,一直不进笼子,我们该如何收场。仲马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道:“你不用太担心,龙鱼来了这么久还没有离开,并且在围着笼子转圈,这就说明它很感兴趣,不会轻易放弃的。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什么地方漏出破绽了,才让它这么警惕。”
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步骤其实非常简单,一只铁笼子加一具尸体,从哪里找破绽?我木然地望着黑沉沉的河水,很烦躁。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看似很呆的念头:“你说,会不会是笼子口太小,龙鱼太大?”
仲马一愣。
我说:“你知道龙鱼的头有多大吗?”
仲马很认真地想了一会,把手电塞给我:“我下去看看。”
我没说话,以为他在开玩笑,直到他把上衣脱了下来,我才信了。他这人是不开玩笑的。
可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要主动下去么?
“不妥当吧?”我犹疑道。
“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不能无休止地在这等下去,天快亮了,我们必须得有点实质性的进展。
“你帮我照亮,注意力集中点,我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马上就上来。”仲马把一根麻绳绑在腰上,从包里摸出一把鲨鱼皮匕首。
我心里虽然有点过意不去,这种时候也不能再婆妈。
仲马直接从树上跳了下去,下水之后摸着绳子一路往下,很快消失了。几乎同时,我看到一条黑影掠过,直直地朝他冲了过去。
我捏了一把汗,对好时间,30秒之内如果他没上来我就下去。
我能在水下呆上至少两三分钟而不用换气,这是我身体上为数不多的超出常人的特征之一。前面说过,我7岁的时候差点淹死在金沙江里,不是在玩水,是真的想把自己淹死。后来发现我憋一口气能在水下面呆很长的时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其实很讨厌水,非常讨厌。
言归正传。
30秒时间没到,水下突然冒出了许多气泡,伴随着一团团污血。我大吃一惊,仲马出事了。
我衣服都没脱便一头扎进了水里,花了几秒钟时间将心中对水的厌恶感强压下去,然后顺着麻绳朝水底游。
笼子大约在水下十米左右,水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眼睛被刺得生疼。很快到了笼子上方,血水正是从那个方向翻滚上来的。
我一拉绳子,身体向下猛冲,同时把手电对准笼子。
然后我就看到了仲马。
他被关在铁笼子里,一动不动地蜷成一团,已经没有意识了,那具女尸不见了踪影。更奇怪的是,我发现笼子上了锁。
是谁把他锁在里面的?
我手忙脚乱地打开笼子,把锁扣别在外面,然后进去将仲马拖了出来。
整个过程中我都没有看见龙鱼,只模模糊糊发现水底有很多乱石和树枝,简直像个垃圾场。其中影影绰绰,似乎有许多大鱼,可能龙鱼就藏在里面。
既然尸体已经没了,说明龙鱼肯定已经进过笼子,但为什么没捉住它,反而是仲马糟了秧?要是我再迟疑一会,仲马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我拉着绳子,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岸上。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股暗涌,像一只手猛地将我拽住,身不由己地朝河底坠去。
我暗叫不好,拼命划动四肢。但无论怎么努力,身体还是被带着翻了几个跟头,迅速下沉。
等我从暗流中挣脱,勉强稳住势头,就发现已经滚到了河底。身体裹在一堆废墟和泥沙之中,大腿被刮出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幸好这里水流不急,否则早就被横七竖八插在河底的树枝和尖石捅成窟窿了。
我和仲马被水流撞分开,手电也掉到了几米开外。我胡乱在周围一顿摸索,拉到仲马的脚,拦腰将他夹住,从泥沙中掏出手电,避开暗流朝上游去。
刚动了几下,我就感觉不对。
仲马怎么忽然变轻了?
当时在水底的时候心里很着急,想着多耽搁一秒,仲马生还的希望就小一点,所以摸到一个人就自然而然地以为是仲马。这时候再仔细一看,根本不是。
那人浑身覆满了水草和泥浆,身体干瘪,看起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我吓了一跳,一脚把尸体蹬开便又游了下去。
在那具尸体附近的一堆烂木头里,我找到了仲马。但不仅仅是仲马。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象地描述那里的场景。他周围全是尸体,层层叠叠地堆在乱石间,有的被几块石头压着,有的被树枝穿胸而过,戳在地上,大多数都腐烂得不成样子,长长的头发随着水流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