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佳芝做了一个冗长而的梦,梦里自己回到了家,却发现家没有了,家人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世间仿佛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茫然无措。她迷迷糊糊醒来,眼前是一间西餐厅,明亮的温暖的灯光,融化了冬夜的寒冷,奶油和牛排的浓香,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的温热,香喷喷的。爹爹和哥哥嫂嫂在靠窗的位置冲自己微笑招手,叶佳芝开心笑了,原来之前的都是梦嘛,哥哥正催自己快点过去呢!她努力撑着地,想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浑身疼,一阵头晕目眩。
“嘿!醒醒醒醒!快走开走开!”又是恼人的声音,真是讨厌,为什么没人扶自己一把呢?
小腿传来痛意,叶佳芝醒过来,眼前是一张放大了的男人的脸,而自己,仍然躺在冬夜里的上海滩冷冰冰的地上。
“小乞丐,快走开!一会儿客人出来,当心挡了客人的道!”那张男人的脸使劲推了佳芝一把,眼睛瞟着百乐门的大门。
叶佳芝苦笑,原来这才是现实啊!她努力用手撑着地,一点一点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她的眼里一片混沌,看不到眼前的路,脑袋也已经不会思考了,两条腿只是麻木的挪动着。路上的人都避过她绕着走,直怕这个满身肮脏的乞丐碰到自己的身上。
已经是凌晨,百乐门的夜夜笙歌也到了尾声,叶佳芝在门口,停下了脚步,里面隐隐约约传出钢琴的声音,叶佳芝贪恋着这一刻的音乐,夜里的钢琴曲让她感到安宁,让她能确定,那一次次梦回的叶家宅子楼上,自己弹着钢琴给家人听,阳光暖暖照在身上的温暖回忆,是真实存在过的。
王震从百乐门出来,就看到一个脏兮兮的乞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一直不缺有钱人的上海也从来不缺乞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他挥手示意司机开车过来,掩了口鼻。从那个奇怪的乞丐身边走过的时候,那个乞丐却像一块儿破布一般,直直倒在自己身上。
王震忙向后撤了一大步,顺手拍了拍自己的风衣,回头得让陈姐送去洗衣房洗了,哎,真晦气。
“宋先生……”王震停住脚步,那块破布的声音有点耳熟,她叫宋先生的语气,也似曾相识。
“小张!”王震叫来司机:“把这个,这个,弄起来给我看看。”
那块破布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小张抬起她满是黑色污渍,已经看不清模样的脸,在手上吐了两口口水胡乱抹了一下,王震眯着眼睛,盯着她,仔细想了想,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也眼熟,但是……王震歪着头,宋先生?没听说过宋廷迈跟哪个女人有瓜葛,倒是有点像郑执有一次吃饭带来的叶小姐,可是那叶小姐肤如凝脂,眸子黑亮,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涉世未深的娇娇小姐,怎么可能是这个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破布一般的乞丐呢?
“小张”他吩咐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的司机:“先带她上车,送到和平饭店。给她找个房间,再找个大夫看看。”
这里是什么地方?天花板上垂直华丽的水晶灯,四壁贴着干净的壁纸,一扇正对着满天夕阳的大窗,雪白的窗纱在微风里轻轻飘动。身上的被子是丝绒的,柔软舒适,床头花瓶里插着束百合花,花朵洁白,香气扑鼻。
这是……又做梦了吗?佳芝疑惑地转动着眼珠,周围没有人,很安静,自己手上包着雪白的纱布——不是梦!有人救她回来,而且还替她处理了伤口。
正想努力坐起身,门咔嗒一声轻响,进来个中年妇人,见佳芝醒了,也一阵惊喜:“哎呀姑娘,你总算醒过来了,都昏睡了一天一夜,我正担心着呢。怎样,好些了没有?”
佳芝挣扎着起身,但手臂一阵剧痛,又跌回枕上。
“快别动!”那妇人急忙按住了她:“你好好地躺着,我只是进来看看你醒了没有,你醒了就好好歇着,我去给你弄吃的来,回头再找大夫来给你瞧一瞧。”
“能不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和平饭店。”那妇人笑着回答,“你还算走运,遇到了好心的有钱人,这里可不是谁都住得起的地方,贵的很呢!”
“什么!”佳芝吃了一惊:“我现在连一个铜子儿都没有啊!”
“不用慌,”那妇人连忙安抚她,“送你来的人已经给你付了一个月的房费,你安心养伤就好。”
“这……您知不知道是谁送我来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年纪比你稍微大一点的先生。不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叶佳芝苦笑,我哪有什么朋友。我的朋友,都死在战火里了。难道是?叶佳芝心里一阵狂喜,会不会是哥哥!他很忙,或者不方便现身和自己相认,所以暂时把自己安顿在这里?
“嗯!”叶佳芝忽然开心起来,一笑却拉地嘴角旁的伤口一阵刺痛,她倒抽着冷气,笑着说:“我想我知道是谁了,谢谢您了!”
“既然醒了就好,先吃点东西吧。”那妇人笑了,“牛奶还是粥?”
佳芝原来还饥火中烧的胃仿佛麻木了似得,嘴里有些发苦:“那……随便什么都好,谢谢您。”
“不用客气,姑娘,我是饭店干活的下人,反正照顾你是客人吩咐下来的。你叫我桂婶就好。”
听见桂婶关门的声音,佳芝心里的幸福感仿佛就要满的溢出来。对!一定是哥哥!我终于可以见到自己的亲人啦~!叶佳芝的心里仿佛有一个小人在振臂高呼,哥哥!还好你把我捡回来了啊!
此刻,王震正和郑执一起从银行的大门口往外走。
王震边走边说:“昨天在百乐门门口见到个要饭的女人,我仔细辨认,倒像是你的旧人。”
郑执哈哈一笑:“我的旧人?我的旧人多的是,你是不是认错了?”
王震道:“我看了看模样,倒像是之前你带着跟我们一起吃过一次饭,又好像是被你丢了的叶小姐。”
嗬!郑执一惊,叶小姐?叶佳芝?
“行!回头我去看看。是的话,我得好好感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