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仇报仇

在历史的长河中，由同种同源个体组成的民族演绎着辉煌和衰落，实践着光荣和梦想。当傲骨的梅花在冰雪中绽放，有的民族抵抗不住肆虐的严寒，化为冰雪，直至成为纯净的水滴，牺牲了自己滋养了生灵；有的民族，就如同那梅花，越是艰难困苦越是爆发出强大的生命力，创造一个又一个辉煌，留下令人高山仰止的奇迹！

突厥族曾经建立了强大的帝国，而今只有在遥远的西域还偶尔可见令人震撼的狼旗，在长安城和汉人共同生活了一百多年的突厥人，无论他们承认不承认，都已经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突厥人，不过还是有许多人，默默坚守着本民族的传统和伟大的信念，期待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天……

曾经无数次无语问苍天，那一天何时能够到来，前天晚上长安城遗失了来自遥远潼关的平安火，突厥人却点亮了心中的明灯。当大唐皇帝仓皇出逃的时候，尤其是逃的非常狼狈，连宰相都没带全就逃跑了，突厥人知道，他们的机会来了。阿史那虎鲁是这样的人，他手下还有一批同样的热血男儿，他们都是可以为了理想牺牲的好汉，绝不像那些懦弱无能的汉人。

天宝十五年六月十四，未时两刻，朱雀大街西侧，从北向南第四列之安业坊，迎来了两位不一般的客人。一人中等身材，儒生打扮，轻摇折扇，相貌酷似潘安，风采不下宋玉。这不废话吗，他就是宋玉，还下不下的干啥。另一人，乃是一位秃头大和尚，或者说秃头小猴子，再或者说大棒小和尚。两人共乘一马，老马累得呼哧带喘，倒坐着的猴子还不时拿棍子戳它的屁股，主人也不管它的死活，自顾谈笑：“大师兄，看到没有，前面不远处那家铁匠铺就是阿史那家小子的大本营了。此地不是平常所在，无数叱诧风云的大人物曾经就住在这里。中国有史以来唯一的女皇陛下，曾经在北面那座感业寺里做过尼姑；突厥有史以来最憋屈的可汗曾经在南面那处宅子里搂着老婆哭鼻子，直至窝囊死；前面铁匠铺再向西去的宅子是不是很奇怪，别看他家的门小，人家还有大门你没看见。那时咱大唐曾经的牛人‘三戟张家’，一家三兄弟同时做三品大官，也就有了在大门立戟的资格，时至今日，超过人家的也没几个。啊，什么，看不到戟啊，不是做师弟的说你，人家可以在临街的那一面自己开门，大门在那边，你当然看不见了。”

悟空有一说一：“不懂！”

哈哈，刚刚在家里学来的掌故传说，拿出来向一窍不通的大师兄卖弄，也是一件快事啊！

在铁匠铺前甩镫下马，把马栓在拴马桩上，迈着轻快地脚步，上了台阶，来到门前，宋玉突然来了一嗓子：“呜呼呀，阿史那虎鲁接客喽！”

这一嗓子可不打紧，犹如捅了马蜂窝一般，从铁匠铺里窜出来五只大马猴！当先一人，一身黑衣，一脸肃杀，沉声问道：“把招子擦亮了，莫要半开眼！”

人家说的是江湖行话，招子是眼睛，半开眼指的是对事情一知半解。宋玉是真不懂，茫然道：“这位大兄威风凛凛，仪表堂堂，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左杀——黄娑葛。”

大唐的体面人称呼大哥为大兄，粗人才大哥长大哥短的。阿史那虎鲁手下两员大将，左杀黄娑葛，右杀黑拔布，都是突骑施人，据说一样的残忍好杀，本事相当了得。不过，宋玉根本就不在乎，中午的酒桌上，他打听过大师兄的武艺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悟空引述了师父说的一段话：高人可分为五人敌，十人敌，百人敌，千人敌，万人敌。悟空处在百人敌、千人敌之间。按照字面可以理解为，悟空一个人打一千人肯定打不过，对付一百人保准没问题！吹牛，扯淡还是真的？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牛叉的高人？事情完全超出了宋玉的智力范围，但是便宜师父的话再缩水，大师兄对付小小的阿史那虎鲁一帮人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今天来到这里，宋玉还存了一个不可为外人道的小心思，那就是看看大师兄的本领到底如何。如果是实打实的超级高手，一定要千方百计留在身边，现在自身实力不济，连起码的安全都不能保证，昨天在兴庆宫前被阿史那虎鲁痛打羞辱，象那样活下去，还不如早点到阎王爷那里报到，来世重新来过。有了一位高手保镖，虽然不是美女而是猴子，不够完美，也是相当不错的结果了。

今天就是来找场子的，要把昨天丢掉的面子连本带利找回来。

黑衣人态度立马大变：“本人正是黄娑葛，兄弟怎么称呼，莫非和阿史那大兄有旧？”

“非但有旧，还有债呢！”宋玉道，“不是当着大兄的面编排人，阿史那虎鲁那小子当年落魄的时候到河东，咱看他是条汉子，好吃好喝好招待啊！我的衣服随便穿，我的钱随便花，他还蒙混了我娘亲做干娘，咱就差点把心掏出来给他了。没想到，我好心养了一条白眼狼！我没有侮辱你族圣物的意思，咱们汉族称呼忘恩负义的东西就叫白眼狼，海涵见谅！我刚才说到哪了……”

一个小子记性不错，随口说道：“咱就差点把心掏出来给他了。”

黄娑葛狠狠地瞪了那小子一眼，宋玉却是仿佛找到了知音，很中意地拍那小子一把，接着说道：“他是怎么待我的？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卷走了整整三千两银子啊！兄弟，知道三千两是什么概念吗，三千两有多少吗？鳖犊子玩意，瞧你一副穷相，点头也不知道。银子，没了再赚，也不屑说它。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我最疼爱的外甥女也拐走了。自他走后，我一病不起，养病就养了三年。三年之间，家道中落，娘亲差点被气死。你们说说，这不叫白眼狼叫什么；你们说说，我能放过阿史那虎鲁这个王八蛋？”

宋玉愤慨难当，几乎落泪，在场的好几人都在为宋玉抱不平呢！

黄娑葛到底见多识广，觉得事情透着古怪，问道：“你的外甥女叫什么？”

“姓崔，叫……”宋玉故意拉长音，等着人来接茬。

还是刚才那位记性好的家伙：“莫非叫住住。”

“对了，就是叫住住！”事先已经打听清楚了，阿史那虎鲁的一房小妾就叫崔住住，那还错的了？

记性好的家伙同情心泛滥，悄悄对黄娑葛说道：“崔娘子真是河东人咧，许是大当家的真是做错了事。”

“给我滚！”黄娑葛扬手就是一个大脖溜，打得那小子原地转了一圈，才生生止住去势。

崔住住的来历，别人不知，黄娑葛却是一清二楚，知道这人是来捣乱的，便也不再废话，身躯一晃，三丈距离化为三尺，挥拳就打。拳如流星，默忖这人未必能躲过，即便躲过，变拳为掌，侧切而下，先重创此人，再趁机生擒活捉。对付那猴子就更多了几分把握。

黄娑葛表面上一直在听宋玉胡说八道，其实早就想好的对策。那猴子模样的和尚，居然看不透他的本事，无端生出心悸的感觉，黄娑葛自是知道今天遇到了大敌，即便阿史那大哥在场一不是人家对手，三兄弟齐上也许才能稳操胜券。

宋玉没有能耐躲过这威凛霸道的一拳，不知为何在黄娑葛动手之前，心生警兆，有危险即将来临。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来无由去无踪，直觉，对应该就是该死的直觉。大老爷们本来不应该信这些乌七八糟的鬼怪乱神，作为曾经的国家干部，前途无量的社会主义新人，应该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武装头脑，坚信世界是物质的，灵魂直觉之类都是狗屁，但是，这一次宋玉就相信了一次狗屁，同时收到了狗屁的红利，堪堪躲过了危险之极的袭击。

先行向后移动了一小步，拳头的速度就慢上了一线，悠忽间拳头变为力掌侧切而下，距离前胸不足三寸，宋玉的寒毛都乍起来了，不由得鼓足全身力气，断喝一声：“哎呀娘啊，救命啊！”

“我打！”十分悦耳，相当动听，譬如仙乐，不下天籁的声音响起来，宋玉知道自己算是安全了。

悟空的棍子冲向黄娑葛，身体慢慢地被棍子拉成了一条直线，圆圆的棍头怎么都不像能伤害人的样子，而且令人奇怪的是明明棍子和人在向前冲，居然没有风声杀气，似乎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止住棍子的去势。但是，在黄娑葛的眼前这一切就变了样，敌人出乎意料的高明，精气神全部内敛，一招一式不带一点烟火气，但是一旦棍势攀到了顶点，爆发出来必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所以黄娑葛退，退得彻底退得干脆，即使他可以重创俊美的小白脸，却也抵挡不住那平淡无奇的棍子。

好一个黄娑葛，连退五步，下垂的右手恰好握住店门口伙计腰畔的横刀，再退，寒光出鞘，暴喝一声，向前劈去。一声钝响，横刀没有劈开黯淡无光的棍子，却被一击飞高了尺半，左杀虎**裂，几乎就握不住手中的战刀。

心中一凛，敌人单手抡云棍，将不相干的人全部击飞出去，棍势变为直刺，还是刚才的一势，又向如影随形般攻来。黄娑葛惊怒之下，再不闪避，要知道他练就的“狂杀烈焰刀”本就是刚猛无畴的凌厉刀法，凭借一往无前的气势，在攻击中将敌人劈为碎片，先前后退是为拔出战刀，此刻战刀在手又有何惧？耳轮中就听到一连串的钝响，响声越来越大，最后居然生出金石之音，黄娑葛一口气劈出九刀，最后一刀棍子上传来无可匹敌的力量，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居然震碎了钢刀，棍子上面只有几道模糊地白线，若不是他眼力惊人断难发现。

棍子一点，正中胸口，黄娑葛再退，血箭喷出，手捂胸口，心里的伤痛比身上的伤势更重。肋骨断了三根，残存的力气都在压制剧烈的疼痛，良久，长出一口气，暂时稳定下来。学艺十载，居然一招都接不下来，生平未见如此厉害的敌人。想必，即使三兄弟联手，也不是人家敌手。

“前辈武艺高明，黄某不敌，任凭前辈发落！”黄娑葛黯然说道。

悟空站在原地，扛着棍子，纹丝不动；宋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呵呵，结果相当美妙。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还真有那么一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意思。

“啪”地一抖纸扇，身未动肩膀先动，一步三摇，脸上是**的笑容，扇的是万古风流。如果这时候再唱上一段韦小宝爵爷的十八摸，那就更妙了。来到近前，面色一变，身躯一抖，大义凛然道：“今日阿史那虎鲁不在，算他拣着，不过小爷我总不能白来一趟，少不得要取点红利，日后再和尔等算总账。”

话音未落，在铁匠铺门口站定，大喝一声：“打劫！”

我门中华民族的先祖，先天大神圣宇宙超级无敌大慈大悲大善无所不能的女娲娘娘，在创造人类的时候，秉承的第一条原则肯定就是公平，没错就是公平！这个记性好的家伙没有一点胆子，他如果胆子哪怕再大那么一点点，宋玉的兴业坊之行也不会如此顺利。收获很丰厚，九钱金子，五十七两银子，金银首饰等小物件十三样。至于铜钱，太过粗重，宋玉根本懒得看一眼。扯了一块绸子，将东西包好，扔给大师兄，忽地一个转身，钢刀“扑哧”一声扎进桌子，怒目喝道：“还有没有？”

“没有了！”

“这些东西都从哪来的？不要骗我是你们打铁赚来的，我的一位朋友打铁三辈子，铺面比你们这个大两倍，一年也赚不了几个大子儿。小爷的耐性不好，从实招来，说错一个字，小心你的脑袋！”

记性好的小子身子直哆嗦，小脸刷白，嘴唇都青了：“是是是昨天晚上大当家拿回来的！”

宋玉再问：“他昨晚都干了什么？”

“小的不知，小的真的不知啊！”终于，小子吓尿了。

“赃物，定是赃物无疑！”既然把这些东西定为赃物，宋玉此番举措那就师出有名，占据了大义的名分。

行动胜利结束，宋玉缓步走到门口，突然转身，冷笑道：“半个时辰之内，有敢于走出这间屋子的，全部杀了！”

悟空接了一个字：“好！”

咦，大师兄反映很快，脑子不笨啊！

身体已经出了屋门，只听黄娑葛道：“敢不敢留下名字！”

宋玉仰天大笑：“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勇猛无敌妙算千里刑部秦小小郎中麾下‘铜头铁臂花太岁’夏侯端是也！告诉阿史那虎鲁，他做的事情漏了，等着到刑部大牢喝西北风吧！”

差点顺嘴说出永平坊宋玉，好险。我就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谁又能把我怎样？老子想怎样就怎样，天不可拘地不可束，把所有的痛苦悲伤送出去，把所有的幸福快乐留下来，在这天地间快活逍遥，做一个大富大贵大闲人。

一瞬间，宋玉仿佛找到了人生目标，心中畅快，就觉得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呢！

阿史那虎鲁不在场，是此行唯一的缺憾，听说那小子带着右杀黑拔布已经摸进了皇宫。据说，今天上午无数的强人已经趁乱抢了国库左右藏。本来昨晚皇帝出逃的时候经过左藏，混账东西杨国忠还请示皇帝，要把国库烧了。皇帝说，贼兵来到京城，如果得不到什么好处，一定会再去掳掠百姓，国家已经这样，就不要再让他们去伤害长安父老乡亲了。宋玉听到这里的时候，暗暗点头，李隆基到底比杨国忠高明，即使困顿如此，其胸怀也不是凡夫俗子可比。不过，抢劫国库这么好的事情和自己不沾边，很是不爽。

来到十字街头，正在想去哪，悟空却道：“饿了！”

然后又迅捷无比地接了四个字：“吃肉喝酒！”

宋玉也是干脆：“好！”

寻觅很久，才找到一家开业的酒家，买了四斤酱牛肉，两只烧鸡，两坛子好酒，悟空在店里众人惊诧目光的注视下，两刻钟扫荡干净，宋玉吃的那点东西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还剩半只烧鸡，悟空抓在手里不肯放下。乖乖，大师兄的饭量和他的力量一样惊人啊！不抓紧时间赚钱，一个牛人都养活不起啊！

宋玉决定乘胜追击，杀奔大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