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外响起敲梆子的声音。
上课了。
宋濂一如以往,手持经义,在讲台上滔滔不绝。
他时不时还用余光扫一眼朱雄英。
见朱雄英端坐着在课桌前认真听讲,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来昨晚太子殿下的肢体教育还是挺成功的嘛。
皇亲国戚的孩子顽劣一些,没什么。
但未来要继承大统的皇太孙,可不能调皮捣蛋,必须要将圣贤说过的话,贯彻落实到自身,以后才能治理好天下。
吐沫沾湿手指,将经义翻到新的一页,宋濂朗读道,“来,这堂课咱们学,有教无类这四个字。”
“什么是有教无类呢?”
“指天下人所接受的教育不分高低贵贱……”
话说多了,会口渴。
宋濂随手拿起茶杯便抿了一口。
自己每天所喝的茶水,茶叶可是太子殿下所赐。
采摘至福建武夷山。
采摘后,需快马加鞭送来应天府。
突出一个新鲜,回甘和醇厚。
可今日这茶水,喝起来味道怎么怪怪的?
难道是茶叶没保存好,受潮,腐坏了?
宋濂下意识又抿了一口。
只觉得喉舌间,带着一股淡淡的恭厕味。
随手放下经义。
宋濂双眸望向茶杯。
却见茶水上飘散着一些褐色之物,甚至还有不少沉淀到了杯底。
这……
有……有人竟然往我的茶杯里面掺屎?
宋濂先是神情呆滞,脑袋一片空白。
紧接着,他将茶杯重重摔砸在地上,拿起教鞭便气呼呼的问道,“彼其娘之!是谁干的?”
不少人目睹了朱雄英掺屎的全过程,但无一人敢发言。
毕竟除了胡浩以外,其他人都知道朱雄英是皇太孙。
现在给宋祭酒打小报告。
万一朱雄英是个小心眼,未来登基了,找自己麻烦,咋办?
见无一人站出来。
宋濂气急败坏的哀嚎一声,“世道不公”便呜咽着倒头晕了过去。
而出了这摊子事。
国子监顿时乱作一团。
刚还觉得自己真他娘的是个天才的胡浩也傻眼了。
卧槽!
古代人的抗压能力都这么差的吗?
便宜老爹说晕就晕,宋濂怎么也说晕就晕了?
不就是喝了杯掺了屎的茶水吗?
扣嗓子眼吐出来就是了。
“谁有尿?”胡浩起身连忙道。
“我有。”其中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屁孩起身道。
“国子监不干净,宋老头可能是撞了邪祟,童子尿可以辟邪,赶紧照着宋老头脸上滋一泡,女生去课堂外回避。”胡浩说。
“这……这样不好吧。”黑不溜秋的小屁孩犹豫道。
“出了问题我担责。”胡浩拍胸脯保证。
“行。”
宋老毕竟是当代大儒。
调整心态自然是把好手。
勉强将翻涌气血压下来的他,刚准备睁眼苏醒。
只觉得唇齿边湿漉漉的。
他正做着‘上百号学生里,不免有几个坏孩子,但还是好孩子居多’的心理安慰时,抿了抿嘴,尝了尝味道。
轰!
一股腥臭味直冲天灵盖。
有人往我的茶杯里面掺屎就算了。
竟然还有人往我脸上滋尿?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宋濂像诈尸了般,突然挺起身子,嚎叫一声,然后又晕了过去。
“骗子,你说的方法不管用。”黑不溜秋的小屁孩质疑道。
所有学生都望向胡浩。
胡浩尴尬的挠头笑了笑,“估计是你的童子尿不纯,当初滋我爹,我爹立马就醒了。”
众人,“……”
……
一个时辰后。
奉天殿。
大明三人组还在埋头忙碌的处理着国事。
突然,有一个宦官扯着嗓子从殿外冲进来,“陛下,大……大事不好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老朱眉目一横,将毛笔弃在御案上,“说,出什么事了?”
“国子监祭酒宋濂,宋大儒,正在应天府的文曲星庙前自寻短见,已经将三尺白绫挂在了房梁上。”
此话一出。
大明三人组瞬间变了脸色。
看什么玩笑。
如果宋濂是寿终正寝,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死后追封个官爵,也算是朝廷重视读书人了。
可宋濂要是挂在白绫上自尽,还自尽于文曲星庙前,问题可就大了。
一定是有什么天大的冤屈,还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那种。
到时候。
史官们,肯定会狠狠给老朱记上一笔。
包括他朱标和胡惟庸都脱不了干系。
“朕和太子又没亏待他宋濂,好端端的,他寻什么死呢?”老朱皱眉,“你带着朕的口谕去问问宋濂,真有什么冤屈,明日上朝参奏,朕定会替他讨回公道!”
前来禀告的宦官肯定是知道些实情的。
但他不敢说啊。
因为其中涉及到皇太孙……
老朱看出了宦官的迟疑,面色瞬间冷了下来,“怎么?连你都敢欺瞒朕了?”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宦官跪地,不停叩首。
“说!”老朱立即道。
“今日宋祭酒在国子监给朝中大臣的孩子们上课时,宋祭酒突然晕厥,徐国公的孙子徐茂先朝宋祭酒的脸上滋了泡尿,名曰驱邪避祟。”宦官避重就轻道。
哦~
老朱恍然大悟。
原来是涉及到徐国公徐达的孙子啊。
难怪这帮狗奴才支支吾吾,不肯告出实情。
老朱的脸色微微有些发青,“依朕看,定是徐匹夫把他孙子给惯坏了。太子,拟旨,罚奉徐匹夫半年,让徐茂先在家中闭门思过三个月,然后备厚礼去给宋濂登门道歉!”
其实老朱下了定论后,这事就能告一段落了。
没把皇太孙供出来,宦官也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奈何‘驱邪避祟’这四个字,却引起了胡惟庸的好奇。
毕竟自己那个同族胞弟在出征回来的第一天,就被他儿子喊人滋过。
同样的手法,同样的借口。
这事,该不会和胡浩那个愣货有关系吧。
想到这儿。
胡惟庸太阳穴直突突。
答应好的不惹事,才过去几天,这个愣货就给忘了?!
不行!
得当着陛下的面把事情的详细经过问清楚。
但愿这个愣货没参与进来!
“慢着!”胡惟庸喊住了即将离开奉天殿的宦官。
“胡宰相还有何事?”宦官恭敬道。
“宋祭酒的身子骨向来很好,他怎么会给孩童们上课的时候突然晕厥呢?”
“这……”
胡惟庸这么一提醒。
老朱和朱标也反应过来。
对啊。
宋濂的身子向来很硬朗。
平日里连风寒都很少得过,怎么会突然晕厥呢?
“再不老实交代,朕喊内务府的奴才把你杖毙了!”老朱的大手使劲拍打了下御案,硬生生把宦官吓的又跪倒在地上。
“奴,奴才知罪。”
“你知个屁的罪!徐茂先已经往宋濂头上滋尿了,我就不信还有人能干出比他更大逆不道的事情出来。”老朱冷声。
“还,还真有。”宦官硬着头皮说。
“干什么了?”
“宋祭酒之所以会晕厥,是因为有人往他的茶杯里添加了一些腌臜之物,宋祭酒没察觉,猛猛地一连喝了两大口。”宦官面带哭腔道。
老朱,“……”
朱标,“……”
胡惟庸,“……”
虽说三人组刚才不在国子监。
但脑补出宋濂连喝两大口掺了屎的茶水。
画面,依旧不忍直视啊。
难怪宋濂会自尽呢。
这换谁,都受不了。
“谁干的?”老朱阴沉着脸问。
“奴才真不能说,也不敢说啊。”叩首的宦官,额头已经开始在渗血。
老朱没有好气道,“你不敢说,朕还猜不出来了?朝中官位能媲美徐匹夫的存在,也就那几个老家伙了,是常遇春的孙子,还是李善长的儿子?”
“都不是。”
“那是朕几个年幼的儿子?”
“也不是。”
既不是大员后代,也不是自己的子嗣。
真相也就显而易见了。
除了皇太孙以外,也没别人敢这么干。
“原来是雄英啊。”刚还面色发青的老朱,此时脸上却突然露出和煦的笑容,“皇太孙年岁尚小,做出些顽皮的事情,情有可原,嗯,情有可原。”
宋濂:双标怪,有本事你也喝一杯掺了屎的茶水。
“宋濂的大儿子宋璲现在在干什么?”老朱问。
胡惟庸道,“回陛下,宋璲现在任从三品大理寺府令。”
“这样吧,你带朕的口谕去文曲星庙前,告诉宋濂,说朕已经惩罚过雄英了,还望他莫要生气,让宋璲择日去吏部任右侍郎。”老朱摆手。
大理寺府令,从三品官职。
吏部掌管官员升迁,右侍郎,还是正三品官职。
一手拉拢人心算是被老朱玩的明明白白。
可朱标却突然插话道,“父皇,雄英去国子监读书,可代表着咱们天家的颜面,如此胡闹的行径,如此不尊师重道,如此顽劣,应当严惩,才能给全天下做表率!”
朱标这么一劝,老朱皱眉深思起来。
“唔~太子说的有道理,朕虽不喜欢这帮臭腐儒,满口的仁义道德,心眼还多,但治理天下又离不开他们。雄英欺负了宋濂,传出去,这帮腐儒定会认为雄英即位后,要打压他们,若不给他们一个合理的交代,白白会给朕的乖孙子制造不少麻烦出来。”
“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雄英如此顽劣,定是太子平日里管教不严,那就责罚太子朱标在五日内抄写《春秋》,《论语》,《大学》二十遍,以儆效尤。”
朱标,“?”
好家伙。
孙子是亲孙子,儿子就不是亲儿子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