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轩望盯着来电显示，脸色满是惊恐无措，他瞬间能理解那些已经为人父母的同事为什么最害怕就是班主任来电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纪轩望倒吸一口凉气，把手里握着的手机放下，原本还在震动的手机因为这样的动作而转为静音，不再有所动静了。

一通未接来电。纪轩望再次翻开屏幕时，发现李老师已经把电话给挂掉了，心里多少是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就在纪轩望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这场面试的时候，李老师的电话再次打来，纪轩望眉头紧皱着，脸色苍白。他忍不住去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一般老师打电话叫家长，如果不是出现了很严重的事情，是不会出现一次电话不接紧跟着打第二通电话的情况，现在电话紧接着再次打来，让纪轩望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是不是顾尚谨又和同学发生矛盾了？是他逃课了吗？还是受伤了？

纪轩望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朝屏幕点去，方临辉一把从他手里夺过了手机，翻过手机屏幕，让还在震动的手机再次静音。

“你现在的任务是管好自己，让自己能顺利进入项目组，而不是关心顾尚谨怎么样。”方临辉说这话的时候咬着后槽牙，压低了声音，“凭你的实力，进入这个项目组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班主任还能想着给你打电话，就说明多紧急的事情，她也已经处理好了，至少已经稳住局面了。半个小时，你面了试再去，就晚半个小时，这都不行吗？”

耳边是方临辉的话，心里却想起了那天顾尚谨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纪轩望回过头看了一眼，就在自己前面的同事已经进去了。再等一个小时，他就能抓住这个机会，让自己在公司今后的职业生涯更加轻松。

“刚进去上一个人，那就要一个小时了。一个小时……”纪轩望说着，眉头忍不住皱起来，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十足的苦涩和无奈，“一个小时变数太多了，我不能让他吃亏。这样的机会，也许还有下一次呢。”

“那要是没有了呢？”方临辉抓住纪轩望的手腕，试图阻拦他的离去，“要是没有下一次了，你要怎么办？一辈子窝在那个小办公室？你很清楚你的实力，我也很清楚，这明明是最快最好的机会了。”

话说到这儿，纪轩望垂眸，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诗茵阿姨在看着呢，人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是我今天晚去了这一个小时，他出了点什么事情，我担不起责任。”

说罢，纪轩望把自己手里的文件递给了方临辉，“你帮我拿回去吧，我去去就回，你帮我跟文主管说一声，我待会儿再跟他解释一下。”

方临辉还没来得及阻拦纪轩望，就看着穿着高定西服，踩着小牛皮鞋的纪轩望在信金证券的大楼里奔跑起来。

顾尚谨……方临辉眉头紧蹙，最后死死地攥着纪轩望两周以来的心血，眼里的怒火和不平几乎要溢出来了。

“哎呀，这么年轻，带个孩子生活不容易。”坐在另一边的何云鸿翻看着自己手里的文件，他不怀好意地露出笑容，抬着眼皮，略带不屑地盯着方临辉，“真可惜啊，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你入职比我们早了那么久，也没见你比我们高出多少啊。”方临辉毫不客气地回怼了何云鸿，“不还在跟我们这些入职一两年的人，抢这份项目吗？我听说，老员工好像会先抽调一部分能力强有业绩的去项目组，怎么，他们没抽你吗？”

方临辉盯着何云鸿脸上的不怀好意，脸上也满是不屑。

何云鸿素来看纪轩望不顺眼。纪轩望家世好，父亲是地质学家，母亲是经济学教授；他又足够努力，什么事情都愿意帮忙；他能力强，高材生出身却也没有以此自傲。

相比何云鸿而言，这样年轻会来事儿的劳动力，当然更受领导的欢迎。

知道何云鸿只是因为嫉妒，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才针对纪轩望，方临辉就更看不起何云鸿了。他翻了个白眼，拉了拉自己的袖口，离开了面试处。

纪轩望姗姗来迟，赶到了医院，顾尚谨站在角落，跟他一起的还有林钊和邹瑜和，三个人身上的伤已经包扎过了，顾尚谨脸上粘了好大一块纱布，像是盖着了他半张脸一样。

“这什么情况啊？”纪轩望紧张地抓着顾尚谨的小臂，压低了声音。

还没等顾尚谨说话，李老师站在身后先开口了，“他还算好了，他可是把人家给打骨折了。”

“骨折了？”纪轩望很是疑惑，他连忙扭过头，盯着顾尚谨的脸，似乎不敢相信这么严重的事情，是顾尚谨的作为。

反观顾尚谨，很冷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只是嗯了一声，算作回复纪轩望的质疑。

“怎么回事儿啊？”

“是他们先开始的！”林钊立马大喊着，“上次打起来过，说过他们了，他们还来找事。”

纪轩望眉头紧蹙，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打断。顾尚谨在身后拦了一下林钊，看着他情绪激动的样子，立刻呵住他，让他不要再继续下去。自己则是小心翼翼地偷看了纪轩望一眼，最后心虚地抿起嘴角，没有出声。

他转而看向李老师，略带些无措，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外套的衣角，“这个……对方家长是怎么说的呢？”

李老师看了顾尚谨一眼，不再开口。纪轩望回过身，招了招手让纪轩望他们到一边呆着去。顾尚谨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沉默下去，带着林钊和邹瑜和离开了。

“对方家长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知道是他们的孩子先惹事儿，觉得两边孩子打也打了，闹也闹了，这事儿就算扯平。但是希望你能把孩子骨折的医药费付一下，因为毕竟……顾尚谨打人的时候，确实下手有点狠了，而且伤筋动骨一百天，眼瞅着要高考了，这时候打伤了人家……”

话是这个话，理也是这个理。纪轩望点了点头，很是认可。

“李老师。事情虽然是他们挑的头，但是顾尚谨下手没轻重，确实也有他的责任在。我们该出钱就出钱。毕竟高考一年就一次，耽误了人家学习也不太好。”

虽然纪轩望打心底里觉得这几个男孩，整天盯着顾尚谨的好与坏，根本没把心思花在学习上，耽误不耽误也难考什么好学校。

可事情的关键也不在对方的情况上。

纪轩望紧跟着换出了一副讨好的样子，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当然，学校做出什么决定，都是有据可依的。只是说，如果这个事情，达成了谅解，而且确实是对方先惹事的，关于顾尚谨的处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给了。”

说到顾尚谨身上，李老师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斜了一眼，看见顾尚谨通过玻璃窗朝里面盯着看，脸上很是心虚，手紧紧攥成拳头，脸上也鼻青脸肿的，大半个纱布盖在脸上，那么瘦瘦高高的一条，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看起来弱小又孤独，可怜死了。

“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诚然事出有因，但是还是要遵循规章制度的。对方欺负同学在先，顾尚谨打人在后，如果双方能达成谅解了，也是要给个警告处分的。”李老师把话说到这份上，显然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她看纪轩望叹了口气，紧跟着补充到，“当然，只是警告处分，可能做几次义务劳动，就会抵消了。毕竟顾尚谨也是在对方骂得很难听，周围同学都听不下去制止的时候，才动手的。”

纪轩望点了点头，嘴里连连念叨着理解。

“我知道顾尚谨家里的情况，他妈妈自己把顾尚谨拉扯这么大很不容易，眼下又出了这种事情……他心理上敏感也好，脆弱也好，都不是不能理解的。”李老师说着，脸上露出了体恤，“你年轻，带孩子对你而言其实很难。有什么没做好，也不是你的问题。只是你没经验罢了。你别太往心里去。对于顾尚谨，这个时候还有人愿意带他，已经很幸运了。”

纪轩望得了这样的答复已经很满意了，他连声说是。表情也带着些许讨好，最后还是微微鞠躬送走了李老师。

他回过头盯着窗外站着的顾尚谨，露出了疲惫的神情，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回信。

来自他的上级领导文安文主管。纪轩望从上电梯开始打字给文安解释情况，文安刚刚也给了他回信，很简单的回复。

真可惜，也没办法啊。

纪轩望此时也是这个心情。他还是礼貌性的回复了文安，谢谢您的理解。

消息回复完毕，纪轩望就看见了公司群里发布的，关于这次项目组的选拔名单。

方临辉的名字紧跟着内定的老员工之后，属于是面试时的第一名，而中间夹着何云鸿的名字，纪轩望的办公室里参与这次面试的人几乎都进入了项目组。纪轩望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突然不知道要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于是只能轻轻捏了捏有酸涩感的鼻尖。

顾尚谨隔着玻璃注视着纪轩望的一系列动作和表情，最后也跟着低下头，一言不发，咬着下唇，似乎意识到自己搞砸了这件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