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轩望不太能理解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能让顾尚谨说出这样的话，但还是先装作无事发生，微笑着和自己的母亲吃饭。

顾尚谨追过来，纪轩望是毫不知情的。

他点好了菜，注视着窗外的街景，神情间带着些许的期待。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跟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见面了。

“我前两天才从国外交流完回来，先去看了一眼老纪。”毕思若端起水杯默默地喝了一口，眉眼间带着些许沉痛，“老纪……是个好人，他学术也好。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毕思若说着，不自觉地带着些许惋惜的语气。

在纪轩望只有六岁的时候，毕思若和纪安和提出了离婚。毕思若是那个年代的高材生，而在同纪安和结婚后，却没有发挥出自己的实力，整日围着纪安和和纪轩望转，这让毕思若觉得很是难过。她渐渐无法在婚姻里找到自己的价值，以至于当纪安和在学术界取得一定成就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应该和纪安和有着同样的学术地位。

因为他们的婚姻源于相同的视野和学术认知。

纪安和是个理解妻子的人，虽然他也无法轻易地接受妻子提出离婚，但出于尊重和理解妻子的想法，他还是同意了离婚。

“虽然我也很后悔没有在那个时候，争取你的抚养权，不过从结果来看，老纪把你教得很好。”

聊起往事，毕思若对纪轩望总是很有愧疚感的。毕竟当时只有六岁的纪轩望因为父母离婚而哭泣了很久。

母亲这样的说法让纪轩望脸上带着笑意，他眉眼低顺，并没有想要反驳的意思。

纪安和虽然工作繁忙，总是请保姆来照顾纪轩望，但必须要有家长出面和陪伴的时候，纪安和总是会推掉所有工作来陪伴纪轩望。

纪安和是位值得尊重的父亲，纪轩望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你现在在照顾他二婚对象的孩子吗？”

毕思若很认真地提问了。

纪轩望本是不想和毕思若说这些的。和自己的亲生母亲聊亲生父亲二婚结婚对象的孩子，说起来总是有些不合适的。虽然毕思若和纪安和离婚后依然是好友，但要真说起来有过婚姻关系还有过一个孩子，总是不方便直接联系已经决定向前走的纪安和。

“也不能说是我照顾吧……相互照顾。”纪轩望说起顾尚谨的事情，顺嘴提起了上周去美国的事情。

毕思若吃着碗里的意大利面，盯着纪轩望喋喋不休地样子，眼神悄悄向一边瞥了一下。

“他长什么样啊？”毕思若放下了手里的叉子，故作漫不经心。

“浅褐色的头发，墨绿色的眼睛，混血儿，长得还挺好看的。个子也不低，瘦瘦高高的，不过最近已经长了不少了。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纪轩望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眼里的顾尚谨，“怎么了？”

“会骑摩托车？戴个黑头盔？”毕思若紧跟着追问了一句。

纪轩望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怎么知道的？”

毕思若指着纪轩望斜后方的位置，“是他吗？”

闻言，纪轩望连忙扭过头，顾尚谨墨绿色的瞳孔映入眼中的瞬间，纪轩望觉得脊背发凉。

这可是跨了一个区的，顾尚谨骑着摩托车就跟来了？

和纪轩望对视的顾尚谨也很慌，他跟着也向后扭头，却并没有发现什么能让他侥幸的东西，只能悻悻地回头，微微低下了头，小心地偷瞄着纪轩望。

纪轩望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更是无奈和无可奈何。

顾尚谨表明志向之后，毕思若脸上倒是露出了很感兴趣的表情。

“怎么？对金融有兴趣？”毕思若脸上的考量感很明显，但还是很慎重的。

顾尚谨点了点头，“嗯，有兴趣。”

“为什么啊？我听说你母亲是风景摄影师，我想着你应该对艺术类更有兴趣的。”毕思若的话虽然有些刻板印象，但也不无道理。

顾尚谨眼珠一转，思索了片刻，便开口解释起来。

“其实对于我而言，干什么都无所谓，我已经有足够生活下去的资本了。”

他说的很认真，却也是事实，虽然听起来有些讽刺感吧。

纪轩望眉头轻蹙，忍不住用手在桌下轻拍顾尚谨一下，提醒他注意措辞。

顾尚谨却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紧跟着开始解释。

“既然我做什么都差不多，不会缩衣减食，那试试看不同的领域也挺好的。”顾尚谨说着扭头看了纪轩望一眼，“而且可以跟小望一起工作，也挺好的。”

“小望？”毕思若听到这个称呼，微微歪了歪头，看向纪轩望，纪轩望的脸部肌肉有些不自然地抖动，伸长了食指用指背轻轻搔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

“他还不知道。”顾尚谨说着耸了耸肩，“如果未来的工作不能和小望离得近，那也可以是有权的工作。有钱或者有权，人总是要占一头的。”

毕思若对这样的说辞倒是感到很新奇，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顾尚谨。

“何以见得？”

“普通人的生活当然也很好。但是我已经见过了更好的生活，我向往更好的生活是情理之中，人之常情。而追求更好的生活，无非是有钱或者有权，只有这样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顾尚谨说起来倒是条理清晰。

毕思若依然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她静静注视着顾尚谨，随后微微向后仰了一下身子，神情带着些严肃，似乎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顾尚谨眼里全是野心。毕思若能看得出。

18岁，年轻气盛，有野心有干劲，有匹配这个年龄的能力，这当然是最好的。可顾尚谨似乎并不止于此，他有更大的野心，他有更想要的东西，他的野心不会也不可能止于此。

毕思若突然的沉默让纪轩望紧张了起来。

他和毕思若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知道毕思若其实很严格。顾尚谨刚刚的回答虽然可能是他的真心，但难免有失分寸。

“你很有干劲儿。但为了成功，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就不好了。”毕思若眼睛微微眯了眯，嘴角带着不咸不淡的笑，纪轩望看着都寒毛直竖。

“我不会的。”顾尚谨很肯定地回答了。

即便如此，毕思若眼里依然透露着些许不信任和怀疑，即便如此，她也只是换了个表情，注视着顾尚谨，“轩望告诉我，你很照顾他，谢谢你。”

回程的路不是很好走，纪轩望不放心顾尚谨骑摩托车，硬是叫了个有摩托车证的代驾把车骑回了小区，自己则开着车让顾尚谨坐副驾驶。

车在红灯前停了下来，纪轩望瞥了一眼顾尚谨，抿了抿嘴角，最终还是提问了。

“你真想去明大吗？”

“嗯？”

顾尚谨没明白纪轩望的意思，很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纪轩望脸上扯出了一个略带尴尬的笑容，“我是说，你可以去更好的地方，未必是明大。毕竟明大……算不上顶尖的学校。”

“你不喜欢我留在明州吗？”顾尚谨的声音很小，隐约透露着一种委屈的情愫。

这句话多么稀松平常。可联系到上周才发生过的事情，这句话也不算是什么随便带过的话。

纪轩望连忙开口，摆着手表示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留在明州跟你一起，不好吗？”顾尚谨接着反问了一句，依然有些委屈，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纪轩望的意思，似乎如果纪轩望说不，他就会跳车出去一样。

“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纪轩望看着车灯变色，连忙踩下油门，跟顾尚谨解释的嘴因此慢了下来。

“我在明州陪着你，不好吗？”顾尚谨的话很认真。

纪轩望立刻明白顾尚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顾尚谨，话不是这么说的。”

被这样称呼了，顾尚谨却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愣愣地注视着纪轩望的侧脸，试图从他的表情寻找出自己是什么话说错引起他的情绪变化了。

“你是独立的，你应该首先为你自己的生活做打算。而我作为一个进入社会的成年人，是可以照顾好自己的。”纪轩望的眼睛盯着前方的路，话却一字一顿，非常认真，“而且你刚刚跟我母亲讲的话，多少不太合适了。”

“有些话你可以心里这样想，但不能轻易宣之于口。”纪轩望眉头轻皱，似乎想到刚刚纪轩望跟毕思若说出的一番话，心里还是心有余悸，“我不太清楚你到底懂不懂。但这是人情世故的一种，我没有告诉你今天我的见面对象是我妈妈，也是担心你的心里会多想什么。”

他解释道这里，却敏感地发现顾尚谨脸上带着受伤的表情，他似乎有些难理解纪轩望的想法和他想要表达的内容。

顾尚谨确实不能理解纪轩望想要表达的内容，他轻轻歪了歪头，试图得到纪轩望更详细的解释，而纪轩望却无法对此多做解释。

“好吧，当我没有说这一部分吧。这部分对你而言确实有些太早了。”

顾尚谨闻言，默默地扭过头直视前方，虽然心里有些不服气纪轩望把自己当做小孩子看待，但脸上还是露出了平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