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我妈会为了你那点钱，选择不要我这个亲儿子？”

“她做过。你也清楚。”顾尚谨仿佛在报复纪轩望刚刚指责自己的话一般，冷不丁地踩了纪轩望的雷区一下，他眼里是纪轩望瞪大了的眼睛和还没有说出口的脏字。

就在这时，顾尚谨耳边响起了脚步声，他的视线悠悠地看向走廊的另一端，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容，眼神下垂落在纪轩望身上，闪身让开了电梯门，背对着走廊，“她不是，她甚至可以不进行这个项目。但你是，你比她更在意她的成就。你知道她如果没有成就会有多难受。”

纪轩望被顾尚谨的话气得攥紧了手里的电脑包，视线僵硬地挪开，脖子上的血管都暴起来，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暴露了他此时心里骂得有多脏了。

越是亲近，越是知道彼此的雷区，越爱踩雷。

“诶，纪老师还在啊？”褚西江看见纪轩望的身影，打了声招呼。

纪轩望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余光看向褚西江的方向，最后也没有转过身和褚西江打招呼，站在原地面露难堪。

褚西江愣了神，目光在纪轩望和顾尚谨身上来回流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听说纪老师是毕教授的儿子，想来问问毕教授为什么今天没有来。”顾尚谨连忙站出来打圆场，挡住了纪轩望的半拉身子，站在褚西江面前。

“毕教授有研讨会，没有来。”褚西江淡然地回复道，场面再次冷下来。

纪轩望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愿，顾尚谨余光瞥见了纪轩望的冷脸，计从心上来。

“纪老师等一下有什么安排吗？”

今天周一，他在工作日能有什么安排？纪轩望心里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我晚上七点的课。”纪轩望脸上带着笑容，忍不住多加一些赔罪的意思。

纪轩望的手紧握着电脑包，心里忍不住发虚。顾尚谨了然地啊了一声，脸上露着些许的不满，轻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

褚西江侧了侧身，抬头看着顾尚谨脸上的不满，瞬间明白了他此时情绪的来源。于是伸手拍了拍纪轩望的手臂，用吩咐人的语气开口。

“调调课。你开了一下午会，晚饭也没吃，就去上课，身体吃不消。”褚西江看出了顾尚谨的意图，立刻顺着顾尚谨的话说起来。

“这不妥吧。这是纪老师正常的教学任务，哪有耽误的道理？而且现在都快六点半了，也找不到别的老师到教室上课啊。”

还没等纪轩望开口，顾尚谨就先抢断了话头。褚西江明白自己这一枪打对了地方，立马接着开口。

“那就取消这节课嘛。纪老师，你联系那个班的班长，把这节课取消掉，找时间补课就行。”褚西江很果断地给出了方案。

纪轩望从始至终没有什么发言权，只是看着事态发展，表情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最后在褚西江给出决断后，保持这个微笑，语气尽可能平静地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顾尚谨注视着纪轩望背对着众人跟班长发信息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冷下来了。

让纪轩望不舒服，不是顾尚谨想要的，但却是必要的。

江翰林把包间定在靠近走廊最深的一间，菜已经都准备好了，一行人落座后，菜品纷纷上座。

“纪老师，你来。”顾尚谨拍了拍自己右手边的位置，注视着纪轩望拉开了背对着门口的那把椅子，面露不满，“来这儿坐。”

褚西江拉开顾尚谨左手边的椅子，表情也露出了些许愕然，抬手示意纪轩望不要动，紧接着开始打圆场。

“顾总，纪老师他身体不好，不适宜饮酒，您看，要不让于教授陪您？”褚西江想到了些不好的事情，但左右纪轩望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没理由在这里让人受委屈。

顾尚谨什么都没有说，固执地将椅子再拉开了一些。纪轩望盯着顾尚谨脸上的强硬，心里清楚顾尚谨决定的事情，就算有人能改变，他也会千方百计达成目的的。于是也不再让其他人为难，默默坐在了顾尚谨身边。

两个人坐在一起，纪轩望低着头整理桌面上的餐具，什么都不说。顾尚谨的手轻轻一抬，什么都没说，坐在纪轩望另一边的江翰林立刻明白了顾尚谨的意思，从前台点了两瓶上好的酒。

“今天项目进展得很顺利。”顾尚谨面带微笑，看着服务员一一将各位教授讲师的酒杯斟满，“我几年前也在明州市住过一段时间，对这里很有感情。明州大学是我们省最好的大学，我对我们这次合作的期待很大，还希望大家多费心，一起努力，做好这个项目。”

顾尚谨说罢，举起酒杯，脸上是从容的微笑，“这杯酒我先敬大家了。”

端着红酒杯，顾尚谨一饮而尽。纪轩望冷冷地注视着顾尚谨的表情，其余人也跟着称顾总客气，紧跟着一饮而尽。

江翰林带来的酒比想象的更多，纪轩望一杯杯跟着领导敬酒，又一杯杯回敬顾尚谨，酒过三巡，就已经喝得烂醉，倒在顾尚谨右手边的桌子上。

酒席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等江翰林安排过代驾送这些人回家后，顾尚谨才凑近到纪轩望脸前。

纪轩望不会喝酒，顾尚谨比谁都清楚。

顾尚谨凑近到纪轩望耳边，压低了声音，温柔地注视纪轩望已经通红的耳朵，“小望，小望，醒醒了，我们该回家了。”

纪轩望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顾尚谨坐直了，脸上带着不忍和无奈，手刚扶到纪轩望的肩头，就被一双手拨开了。

毕思若站在纪轩望的右手边，面色不善地瞪着顾尚谨，仿佛他是要趁着母兽不在，叼走幼崽的大饿狼。

这点顾尚谨不能否认。他确实是打算这么做的。

毕思若在得知纪轩望被带去了酒席，而合作对象是顾尚谨时，就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场地，终于在顾尚谨得手之前赶到，此时她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顾尚谨的脸。

“毕教授，好久不见了。”顾尚谨站起身，友好地问候了一句，垂眸注视着纪轩望圆圆的后脑勺，“小望喝醉了，我准备带他回家。”

“不必了，我带他回去。”毕思若还没说完，就要扶起纪轩望，顾尚谨的手放在纪轩望的手臂上，并不打算让步。

“毕教授工作忙，照顾不好小望，还是我照顾吧。”顾尚谨的手固执地揽着纪轩望，脸色不善，眼里也是赤裸裸地势在必得。

毕思若觉得这话刺耳，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他是我儿子，怎么好麻烦别人呢？还是我来照顾吧，我再怎么忙，也比不过顾总，日理万机，三年间连个电话都没有，连轩望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都不出现。”

顾尚谨并不打算让出，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毕思若，“毕教授，你曾经有机会选择小望的。可是你没有，现在来选择，是不是太迟了呢？”

“你不也没有选择小望吗？你认为你有立场指责我？”毕思若被戳中了痛处，声音都跟着提高了一些。

顾尚谨只是冷眼旁观毕思若的情绪，被戳中痛处的愤怒并没有维持很久，反而在最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是他没有选择我，我才选择离开的。”

毕思若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顾尚谨，“三年了，轩望找了你三年，他每年都去美国，他走遍了华人圈，怎么就是找不到你啊？你在哪儿？他三年吃了多少苦，心里多难受，你知道吗？你现在轻飘飘一句话，就要把所有的事情一笔勾销？当做是你吃了大苦一样吗？”

顾尚谨震惊于毕思若的所说，嘴唇轻轻发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难以相信。

“你说走就走，他后来被人害得丢了在信金的工作，害得失去了行业信誉。他需要你的帮助啊，你呢？你干什么了？”毕思若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愤慨一时间压不住，“你就不该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什么都有了，他什么都没有了，你还图他什么啊？”

毕思若说着，气急了一拳打在顾尚谨的肩头，顾尚谨身子微颤，并没有动摇，只是低下头看着纪轩望已经变成粉红色的脸，语气悠悠。

“我回来是为了什么，你都清楚。我劝你还是不要想什么没必要的事情，让小望自己做选择。”顾尚谨拉开了纪轩望的椅子，将纪轩望抱起。

“你现在带走他，就给他选择了吗？”毕思若拦住了顾尚谨的去路。

顾尚谨垂眸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头醉过去的纪轩望，脸上泛着红晕，嘴唇也樱红饱满，呼吸不算平稳，因为酒精不耐受而发出了嘤咛的声音，顾尚谨有些心急了，不愿意跟毕思若继续纠缠，“他早就选择了。”

毕思若拦住顾尚谨去路的手缓缓落下，站在原地没有再阻拦。

纪轩望迷迷瞪瞪地睁开了一条缝，他头疼得厉害，嗓子不自觉发出些哼咛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的头被人抬起，放在了一处柔软的地方靠着，有一双宽厚的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帮自己抚平困在胸口的不适，纪轩望紧皱的眉头也跟着舒展了一些。

透过车窗，他模糊地看见了路灯下飘舞的雪花，恍然间，他似乎看见了顾尚谨的身影，看见了顾尚谨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吻而露出了焦急不解的模样，看见了顾尚谨知道自己其实从未回应他的爱时落寞的样子。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又回到了冬天。

又回到了那个，他和顾尚谨谁都哭不出来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