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本来完成这个工作,就要去总公司报到并离开这个地区的刘孝勉决定留下来。
当然为了白悠悠。
在白悠悠出现的前一周,他还被拖去相亲,回到工地,用劫后余生的表情对韩启波说道:
“漂亮优秀淑女,听说我妈妈挑选了好久。
为了成全她的爱子之心,在接下来的五年内,我都只好远走天涯了。”
“漂亮优秀的淑女,有什么问题吗?”韩启波问:“难不成你要找个青面獠牙,残暴疯狂的?”
“你难道不觉得,漂亮优秀淑女,一点意思都没有吗?”
韩启波看着他真诚发问的表情,也真诚地说道:
“这工地上,三四十个男人,只有五个有伴侣,你说这种话,迟早被打死。”
“我的意思是,我喜欢的女人,不是那种。”刘孝远解释道:“不是芭比娃娃,我也不要做傻不拉几的白马王子。”
“你只是被宠坏了。”韩启波回答道,然后决定一周不要跟他讲话。
然后果然来了个青面獠牙,残暴疯狂的。
啊,他说的是白悠悠。
无论如何,刘孝远突然决定留下来,他的父母自然是十分欣喜,也让他的叔叔好好照顾,就在这安装队里,也继续做安装轴承的工作。
但跟他玩得好的男生们都开始劝其放弃白悠悠那个女人。
天涯何处无芳草,干嘛选铁钉子嚼。
看那女人面相,必然克服。
她还会玩炸药,她若心情不好,手一伸就能把屋顶掀了。
韩启波没有像别人一样去劝解他,按照他的了解,必然会适得其反。
刘孝远看着很好脾气,其实很叛逆。
尤其在他自己决定了的事情上
但韩启波收到短信提示,他的银行户头上,突然多出来一笔钱,这让他十分躁郁。
事实上,他个人对靠近刘孝远的女人没有任何私人的情绪,都是为了完成别人的嘱托,所以做了类似鬣狗一样的事情。
但是对于白悠悠,他真实地产生了私人情义——比厌恶更复杂,比愤怒更激烈,却比深山老林更平静,比他接的线路更有序——他甚至跟她有了私约。
为了自己的处境,他自然得分开两人。
但显然,一个月是不够的。
他们继续这个工程,也是刘孝勉叔叔的安装队,也是萧工的总工程师,也是母工的隧道爆破,所有的团队,都没有变化。
连山体分布,大致都是一样的。
只是海拔高了一百米,他们安装队用的各种耗材,减少了至少一半。
这让整个安装队更加愤怒,特别是曹师傅,卫皮游两人。
但大约白悠悠上次事件的反应太过凶猛,令他们一时不敢说什么,也并不敢多做手脚。
这些都是小事。
这里也没有他最爱的野生猕猴桃,自然,季节也过去了。
“我说,你对待猕猴桃的态度,真像个疯狂的强盗。
之前那一片山的猕猴桃,都别你摘尽了吧?
你不会是拿去做长生不老药了吧?”白悠悠弯腰在山泉处接满一杯水,开始刷着牙齿。
韩启波转身背对着她,因为不想看到她刷牙的丑样——绝对的青面獠牙。
这女人刚起床,一头短发,像个乱七八糟的刺猬,就直接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完美地避开了这世间所有对女人美的约束。
“你知道,徐福带八百童男童女去瀛洲,带回来的不老药,就是这个野生猕猴桃。”白悠悠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快说,你做长生不老药,是不是送给了你的女朋友?
你这么年轻,女朋友应该也差不多大,应该用不到长生不老药吧?”
韩启波对着青山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不想搭理她。
“悠悠,早。”刘孝远端着杯子拿着毛巾走了过来,如往常开心地打着招呼。
白悠悠大口地喝下水,咕嘟咕嘟地漱口,然后‘呸’地吐在旁边的沙地上,粗鲁的声响让背对着她的韩启波脸抽动了一下。
“悠悠,今天是你来月经的日子吧?我听说,那几天最好洗热水脸。”刘孝远看着白悠悠,也不管人家根本没搭理他:
“我想给你端热水,但是怕惹你生气,也怕你觉得我娘娘腔,所以将暖水壶放在了楼梯口,你经过那里,自己……”
白悠悠已经走了。
刘孝远看着那个背影,低头接水,默默地刷牙。
“她,有那么好吗?”韩启波忍不住认真地开口问道——他其实想问:她有什么的好的?
但这个句式,必然会引起刘孝远的反感。
刘孝远看一眼韩启波的眼睛,笑得很灿烂:“你知道的,会跟我玩的女生,要么是我爸爸的下属家的孩子,要么是我们的女同学。
大学好一点,离家远,所以女同学们不知道我爸爸是谁,但那时难得清静,所以埋头苦读,也并没正眼看那些活得五花八门的女孩子。
所以一直觉得,越长大,听到耳朵里的话就越顺。
我对我顺利的人生实在没有真实的参与感。
他们说,这世间的女人,无非清纯与婊气两种气质,可我都没有见过。
何谓清纯?何谓婊气?
我见到的,都是淑女。
只有她,他们定义不了,所以说的都是很难听的话。
我看着她,在城里,在山上,在河里,在工作,在你身边,都只是她自己,带着我十分羡慕的真实和自然。
自从她出现,我觉得我被施了魔法,从父母精致的橱窗里跳了出来,到了人间。
波波,我这二十四年,从未如此喜悦。”
韩启波认真地听着,忍不住顺便听着远处那个女人的动静。
他从刘孝远的话里感受到了浓烈的寂寞和哀伤,所以带着某些莫名其妙的怜悯和理解,他没有说什么。
同时他心里十分清楚,如今要拆散这段孽缘,除非白悠悠就此消失。
某天,朗朗晴空。
刘孝勉的爸爸带着两个陌生人共开着三辆名贵的车子突然出现在荒凉的工地上,给安装队每人送了一箱牛肉干和啤酒,抽烟的人各送一条烟。
安装队的人开心得跟过年一样——让其它工程队的人很羡慕。
那白悠悠趴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看电缆沟里的电缆铺设距离,用卷尺测量。
视线从卷尺上离开,看见一双略有灰尘的褐色尖头皮鞋。
她抬头,一个五十岁的男人正看着她。
他的身旁,站着那个一脸冰冷的韩启波。
“这位便是白悠悠,是这个工程的实习设计师,萧工的徒弟,母工也想收她做徒弟,因为她会爆破。”韩启波跟刘孝远的父亲大人介绍道,顿了一秒,再对着脸上都是尘土的白悠悠说道:“这位是刘孝远的父亲。”
不知为何,她的视线扫过他这边,他的胃立刻疼痛起来。
“您好。”那女人收好卷尺,从地上爬起来,站端正了,微笑着鞠躬。
他早就发现了,这女人很会演戏,在长辈面前,她会很有礼貌——萧工,母工,各位老板们长辈们的面前,她都是这低眉敛目的模样。
只要是长辈,无论职位高低,她都很礼貌——当与工程章程无关时。
只有少年们,完全感觉不到她的礼貌。
而他,十分有幸。得见她各种真面,过去一个月,听见她讲各种粗鲁黄暴词汇,跟说天气一样。
如今,他夜里跟大家一起看爱情动作片,都觉得清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