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清将名单放在石桌上，用茶盏压在底下，生怕被风吹去了，“估摸着是哪个见钱眼开的下人从中做的手脚吧。”

沈烈却也不着急瞧上一眼，背着手握着长辫，“总督府内的月钱可并不少，一般人犯不着为此冒险，若是被人发现可不是以命抵命就能了结的事儿，况且还得能入别院，定不是寻常婢女侍从。”

源清颔首，“将军此话有理。”

这时，沈烈拿起茶盏底下压着的名单，欲往屋子里走去，他启唇吩咐道，“你且派人细心留意，这总督府之中究竟是何人有此能耐。”

源清跪安，还不忘补充道，“将军，信中还提到总督大人将赴兆侍郎邀请，十几日后便会进京。”

沈烈洞悉，嘴角上扬道，“吴三桂进犯我朝军事要地，叛乱之事再次扩大，早已惹得圣上恼怒，而粮草军饷皆为要事，这兆侍郎前几月就联络京城达官显贵为前线战事献上绵薄之力。”

“怕这突如的邀约，不过是为朝廷向他讨钱罢了。”

临近年末，北京城内连下了三日的鹅毛大雪。

此刻，祁蓁半躺在罗汉椅上，身前摆着烤着火的炭盆，她伸着手哈着热气，“秋姑姑，今日你又准备教些什么？”

“今日，我可没闲功夫搭理你这小妮子。”秋芷端坐在铜镜前，拿着梳子，挽着发髻，甚是忙碌。

闻声，祁蓁一跃而起，踩着步子就走到了秋芷身边，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瞧着她在镜中的模样，“姑姑打扮的如此光鲜艳丽，可是佳人有约？”

秋芷将唇脂轻轻一抿，花蕊般的薄唇顿时生机勃勃，她转身抬手落在祁蓁的额头，轻轻一拍，可嘴中的笑却也是藏不住，“接连下了几日的雪，将军怕我烦闷的慌，特意许我去听戏。”

而话才刚入耳，祁蓁就睁大了双眸，扑闪着细长的睫毛，甚是惊讶的问道，“我怎么不知此事儿？”

秋芷勾着唇，满是笑意，“这是将军的特许，有你何事？”又故作严肃的指着她，“你可给我在厢房好生待着，别出什么乱子。”

这时，祁蓁噘着嘴，抬起手就摇曳着她的衣袖，连带着撒娇道，“好姑姑，我也想同你去。”

秋芷眉心紧皱，抬手就抹掉了她摇曳的手，作势就将其驱赶，“那可不行，我哪敢随意领你去抛头露面，要是被将军知晓，我可吃不了兜着走的。”

祁蓁噙着嘴角的笑，又抬起手搂着她，顺势坐在她身边，低声道，“你且就放心，这哪能算抛头露面。”她瞧着秋芷的目光，又不忘再补充道，“我乔装打扮一番，没人会识得我的。”

秋芷掩着嘴笑了，伸手往她额前轻轻一戳，笑骂道，“我看啊你是好的没学会，我的这点本事倒是会活学活用了。”

就这样，祁蓁乔装打扮成小厮跟着秋芷大摇大摆的候在门口，马车顺势向她们驶去，车夫下车行礼，“秋姑姑，将军特命小的在此等候。”

秋芷披着厚斗篷，在车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快些出发，别错过了开场戏。”

语落，她又偏头，向乔装打扮的祁蓁使了个眼色，“你这小厮也且上车来，地面积雪深厚寸步难行，可别耽误了时辰。”

大雪下的城里银装素裹，可街上也难瞧见几个人儿，祁蓁轻撩着车上的帘子，透过细缝也看的出了神。

秋芷半眯着眼，捂着紫铜小手炉，“京城虽大，也甚是繁华，却少了江南水乡的柔美，说到底也有几分可惜。”

闻声，像是话里藏着故事，祁蓁索性放下了帘子，凑近着她问，“姑姑可从江宁跟随到这里？这可隔着千山万水啊。”

秋芷将手炉捂的更紧了，她抿着嘴，有些自嘲道，“你也不信吧，可我确实做了。”

祁蓁挽着她的手，抬着眼眸，目光中像是闪着星星，“你很爱他吧？”

这时，秋芷咧着嘴笑了，“爱？你也太抬举我了，只是将军对谁都如此，红粉知己更是数不胜数，没有人会显得格外独特。”她缓缓仰着头，收起了笑意，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感伤，“要不是他曾说我像一个人，估摸着也不会留我在身边那么久。”

对于沈烈的这些市井传闻，她始终摸不着头脑。他们一同长大，也格外交心，他年少时待人好却也没有这般胡乱，虽然分别了多年，祁蓁却总认为在他心底定有一处不可触碰的柔软在。

伴随着车夫拉紧缰绳，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而这谈话自然也是戛然而止了。

撩开车帘子，戏园子的牌匾就映入眼帘，祁蓁撑着伞率先下车，候在旁处。不多时，秋芷也利索的下车来，噙着笑，“这听戏曲，门道可多了去了。”

“今个儿你可有耳福了。”

祁蓁抿着唇，欠身道，“这耳福也是沾了姑姑的光了。”

谈话间，戏园子的小二屁颠屁颠的就跑了出来，他点头哈腰道，“清早喜鹊绕梁，小的就知有贵人到访，秋姑娘大驾，这园子里也别有滋味了。”

秋芷掩着嘴笑了，灵动的眸子扑闪着，勾人魂魄却也不轻浮，“恭维的话也别说了，小女子自知不是何良人，受不住这番谬赞。”

小二将腰弯的更低了，生怕不小心就得罪的客人，“姑娘这话严重了，沈将军已为您订好上座，还望里面请。”

这戏园子分上楼和下楼，楼上临近戏台，是观戏的好地界，有七八间上等厢房，其余单座皆由屏风遮挡，由上而下望去亦是一览无余，而能上楼者皆为豪客官士。下楼场地宽阔，无一遮挡，可视角却差了些，为百姓商客居多。

时辰尚早，可里头已是热闹非凡，络绎不绝的人儿将下楼坐的满满当当。青砖金瓦、雕梁面栋也被映衬的活色生香。

此刻，小二脚下生风，忙引着二位上楼，毕恭毕敬的模样也是惹人发笑。

秋芷倒是熟门熟路，扭着腰肢且毫不避讳，“这时辰怎也有如此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