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府内的庭院中,沈烈端坐在圈椅上,脚边摆着铜炭盆烤火,他半眯着眼晒着冬日里的暖阳。
此时,祁蓁在偌大的院子中绕了半圈,终于在院中寻到他的身影,她抬手抹了抹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加快脚步走到沈烈的跟前。
原本开阔的视线被人影挡住,沈烈抬眸望去,启唇问道,“今日起的真早,为何不多睡会儿,可是厢房内的摆设不合心意?”
闻声,祁蓁摇晃着脑袋,开口应答道,“厢房奢华皆如心意。”她顿了顿,话锋突转道,“只是……”
瞧出了她的迟疑,沈烈把玩着腰间的配饰,不以为然的说道,“不必拘束,权当在自个儿府中。”
只听“扑通”的一声,祁蓁毫无预兆的跪在地上,她垂着眼帘,好似难以开口,低着声说道,“烈哥,我还有一事相求。”
见状,沈烈起身将她扶起,伸手将她挂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不许如此。”继而又从她身旁绕过走到池边,不动声色的问道,“究竟是何事?且说来听听,我若能出力,决不推托。”
祁蓁也随之转过身去,看着他伟岸的背影,咬着唇道,“希望烈哥能出手助我夺得新一届绣官。”
沈烈背手握着身后的长辫,长辫中绑着的玉珏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他望着冬日的萧条,“你是说江宁城三年一选的女绣官?可据我所知,自姑母亡故后,已连着两届后继无人,偏那织造署监理者曹尔玉又是个只认手艺的人……”
话语还未说完,祁蓁的双眸就透着光,“可我这手艺,也自认为不必旁人差。”
“你的手艺,我从未质疑过。”沈烈侧过身来,俊俏的脸庞出现在她眼前,他那黑曜的眸子不知何时却落在她的身上,“而你缺少的是心计,这世道不是靠安守本份就能得其所愿的。”
“自那杜氏接管了祁家内务后,可曾给你看过一天好脸色?我虽远在京城,可寄人篱下的感觉也是自知,想必这些年你也是如此。”
“光凭那杜氏将你嫁入总督府作侧夫人,其心思就不简单。而你有朝一日,终究是要与她为之抗衡的。”
是啊,有些人避不了,有些事还得面对,而与生俱来的责任以及肩负的使命都得担着走下去。
祁蓁恍然,细眉微蹙,又转念问道,“还请烈哥指点迷津。”
沈烈勾着唇笑着,那嘴角的弧度上扬,“我自有法子,你等着便是。”语落,又挑眉,启唇道,“此事我虽能帮你,可日后你也得应下我一个要求。”
此刻,祁蓁毫不犹豫的应答道,“那是当然的。”
待她离开后,沈烈拂着手,招呼着源清上前来,他噙着笑道,“还不快去韩家胡同的满春院请秋姑娘人来。”
北京城中胡同多如牛毛,要说让人津津乐道的莫不过这花街柳巷之地。每至深夜,余音绕耳,闹出的动静也着实不小啊。
而这沈大将军的风流韵事可在京城内传的绘声绘色,三年前他奉旨进京,不过才弱冠之年,就暗自把江宁的绝色佳人带入城来,碍于落人口舌,一直低调养在满春院。而这些年他也一直流连在当下有名的几家青楼,红粉知己更是比比皆是。
这时,源清涨红着脸,吞吞吐吐的回应道,“将军,您怎么……这时辰……怕是不合时宜啊。”
“你在想什么?”沈烈沉着脸,淳厚的低声缓缓说道,“风尘女子最能懂人情世故,世间冷暖以及尔虞我诈。而祁蓁现在也最缺这些,她一直养于深闺,不学这些又如何在高宅大院中游刃有余?”
源清颔首,心领神会道,“原来如此,还是将军想的周到。”
冬日的午后,没了暖阳,倒也有些生冷。
厢房内门窗紧闭,生着炭盆却也宛如初春,祁蓁半躺在罗汉床上小憩,额头滑落的汗珠顺着脸颊落在衣襟上,嘴中呢喃道,“娘亲,你别走,可别丢我独活在这世上。”
闻声,舒窈从衣袖中拿出锦帕,半蹲在床榻前,为她轻轻擦拭着额头,伺候她多年,怎能不知祁大夫人的亡故,对她的打击有多重。
突然,屋外却响起了敲门声,舒窈放下锦帕起身就去开门。
源清站在门口,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情绪,她欠身行礼,并开口问道,“参见源侍卫,不知劳您前来是有何要事?”
源清并未直言,只是反问道,“表姑娘可在?”
舒窈偏头往屋子里望了一眼,颔首道,“姑娘还在小憩,并未醒来,还请稍等片刻。”
语音刚落。
只听屋子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源清眉心紧皱,伸手扶着门栏,连忙开口询问道,“莫不是表姑娘出了什么事儿?”
舒窈偏头,垂着眸子叹气道,“估摸着是姑娘又梦到了大夫人。”
源清抿着唇,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快进去瞧瞧吧。”
当下,舒窈就转身进了内屋。
不多时,祁蓁穿戴整齐,可瞧上去还是有些许憔悴,她迈着步子走了出来,抬眸说道,“方才陷入梦魇,真是让你见笑了。”
源清恭敬的站在堂内,“是属下打扰才是。”
一番客道后,祁蓁转身坐落在圈椅上,“莫不是有何打紧的要事儿?不然你可不像闲暇之人会前来寒暄。”
源清用余光瞥了一眼屋外,即启唇道,“遵将军吩咐,带来一位同乡,故可助姑娘一臂之力。”
顺着他的目光,祁蓁已心领神会,偏头对舒窈招呼道,“还不快去请人进来,别失了礼数。”
得令后,舒窈连忙走出厢房,将游廊上站着的人引入屋内。
那人徐徐走了进来,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连戴着帽子,根本见不得容貌,只是若隐若现的肌肤白皙的很。
祁蓁微微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人儿,目光中充满好奇,紧接着又望向源清,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不知这位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