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江宁城内天降瑞雪,迎亲的队伍娓娓而来。
敲锣打鼓声不绝于耳,城中百姓皆出来围观,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喜娘甩着喜帕,在总督府门口高声喊道,“新娘子到哩~”
只见,新娘披着红盖头身着喜服在侍女的搀扶下从喜轿中出来,在喜娘的引领下步入了总督府之中。
这新娘前脚刚迈入府中,身后就有市井之人窃窃私语,当然这一切她都浑然未知。
“瞧这架势,不知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姑娘有幸能够嫁入总督府,这身上的喜服看着就巧夺天工,价值不菲啊。”
“你连这都不知?嫁入总督府者正是城中富商祁家那闺女,可惜只能落得个侧夫人的头衔,而她这身喜服估摸着就是寸锦寸金的云锦,就怕是一段孽缘!”
“此话怎讲?”
“官商结合,不过是谋权谋钱罢了,这喜结良缘的背后明眼人心里可透亮着呢,此等姻缘,谁知日后会如何!”
礼成后,新娘坐在床沿边,纤细的玉手交握放在身前,红盖头之下有些蠢蠢欲动,又夹杂着些许紧张,终于她忍不住了,清澈的声音荡在周遭却又婉转动听,“舒窈,已是何时辰了?”
被唤作舒窈的侍女慢步走上前去,目光所及床旁的窗纱外,只见明月高挂,淡淡的月光洒进屋子来,“回姑娘,已是戌时了。”
新娘摘下红盖头,一双弯眉清秀至极,玲珑的双目中清澈透亮,粉嫩的双颊宛如含苞的花蕊,樱桃似的小嘴紧紧抿着。
而她就是方才市井之人口中祁家闺女祁蓁,祁家近些年靠着云锦绣崛起,在江宁内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户,其财力也是富甲一方。
可祁家偏偏人丁不旺,祁老爷虽有两位夫人,却只和正室生下独女祁蓁,奈何大房夫人过世的早,二房夫人又不是个省油的灯,执掌内务多年,嚣张跋扈的性子着实让人头痛,祁蓁虽含着金汤勺出生,也有旁人瞧不见的辛酸苦楚。
祁蓁紧握着红盖头,垂着眼眸,淡淡的说道,“看来时候已不早了。”
语落,游廊中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见状,舒窈从她手中拿起红盖头,掩着嘴低语道,“姑娘,估摸着应是总督大人来了。”
“我知晓了。”祁蓁抬眸,瞧了一眼窗外的身影。
当红盖头再次落在头顶之上,同样身着喜服的男人推门而进,他背着手停留在门口,目光往屏风的方向扫了一眼,轻咳了几声,便安然的坐落在了厅堂之上的太师椅里。
他已是弱冠有余,年少的稚气早已不显于脸上,黑曜的眸子里是看不透的深邃,他正值蓬勃的年岁,却有说不出的内敛稳重。
舒窈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侍女,连忙扶着祁蓁就走了出来,微微屈膝行礼道,“奴婢,参见总督大人。”
此时,傅珩澈正玩着手上的翡翠扳指,这才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她们身上,他启动着唇瓣,拂手挥了挥,“无须多礼,扶侧夫人入座后,你退下便可。”
舒窈将祁蓁扶到那傅珩澈旁边的圈椅上,再次行礼后,便颔首退了出去。在关上房门的时候,屋子里完全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声音。
祁蓁透过红盖头去望他,朦胧的身影,却尤为让人觉得实在,可到底是刚出阁的姑娘,白皙的双颊已微微泛红,双手交握手心却全是汗水。
傅珩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起身走到祁蓁的跟前,想掀开红盖头,可是抬手停在半空中,迟疑了半晌,终垂下眼眸望着,再次背着手,“别紧张,你我已是二姓之好,往后应当相敬如宾才是。”
低沉醇厚的声音传入她耳畔,祁蓁也如壮胆了一般,轻启着唇瓣道,“全听总督大人的!”
闻声,傅珩澈勾着唇,嘴角的弧度渐渐上扬,“往后叫我二爷就好。”说完,他又拿起桌上的酒壶,往盏中倒了些酒,递到祁蓁手中,“喝点酒,就没那么拘谨了。”
祁蓁伸手接过酒杯,隔着红盖头低头望着手中的酒。而傅珩澈拿起另外的酒杯,拎着酒壶又安然的坐回刚才的椅子上。
突然,游廊上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不同于之前,这次明显有些急促,不知是出了何事儿。
伴随着脚步声停止,敲门声渐渐响了起来。
傅珩澈刚往盏中填满酒,抬起眼眸,淡淡的开口说道,“进来吧。”
门口等候的人就轻轻推门走了进来,他似乎很是着急,简略的行礼之后,就走到傅珩澈身边,小声嘀咕道,“二爷,巡抚大人派人前来,说是有事相商。”
这时,傅珩澈眉心紧皱,明亮的眸子暗淡了下来,他用帕子掩着嘴,轻咳了两声,“还不快去备轿。”
“可是侧夫人怎办?”易德抬起眼眸,依然小声的在傅珩澈的耳边提醒道。
傅珩澈抿着嘴,再次走到祁蓁跟前,抬手落在她的肩上,“听话,待在屋子里哪儿都别去。”
这时,祁蓁从红盖头下小心翼翼的望着这双大手,似乎还能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热,她不自觉的回应道,“二爷,我会等你回来的。”
就这样新婚之夜,傅珩澈还未挑起红盖头,也不曾瞧过新娘的容貌,就急匆匆的备轿出了总督府。
看着傅珩澈和随从渐行渐远的背影,候在屋外的舒窈立刻走至祁蓁身边,关切的询问道,“总督大人大喜之日怎么就出去了,姑娘也不拦着点儿?”
“何必要拦?他定是有何要事去办。”祁蓁扯下红盖头,慢慢的晃动手中拿着的酒杯。
舒窈叹着气,拾起落在地上的红盖头,“可今日是你们的新婚之夜,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会说姑娘半点不懂夫妻之道。”
“这嚼舌根之人多了去了,无论怎做都堵不上悠悠之口,又何必苦了自个儿呢?”祁蓁抬手将盏中之酒一饮而尽。
见状,舒窈轻轻拽着她的胳膊,劝说道,“姑娘还是少喝些,酒这东西伤身呀。”
祁蓁半眯着眼,把玩着酒杯,望着屋檐下的大红灯笼被风吹的直打转儿。
灯影交相辉映,如梦幻泡影,恍惚间她像是回到了祁家旧宅。
绣娘们坐在织机前织着云锦,祁大夫人抱着她立在院中,阳光甚是明媚,街巷里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仙鹤街里仙鹤桥,仙鹤桥头立仙鹤,敢问仙鹤何处去?落入百家织云锦。”
那时,祁蓁总会歪着头咧着嘴问,“娘亲可是仙鹤的化身,为何总能织出这般巧夺天工的云锦?”
祁大夫人总会在她鼻尖轻轻一捏,“阿蓁何时也会胡诌了?为娘不过是学了技巧方能如此。”
祁蓁眨巴着灵动的双眸,拍着胖嘟嘟的小手,“往后等阿蓁长大了也要学。”
祁大夫人露着笑,抬手抚着她的小脑袋,“好,为娘撰写的《云锦谣》日后可得靠你继续发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