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鱼戏水兮水自知,蝶恋花兮花迷之,凤求凰兮凰蕃滋……
晨风清凉,十二少站立屋檐下,歪着脑袋瓜望着春陀老公公走出虎啸堂,慢慢走远……
“大哥,老公公平白无故到咱冠军侯府来,干啥?”十二少快步走入虎啸堂,开门见山就问。
“老人家说:秋高气爽,宜远游!”
“老公公何出此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二连三,纷至沓来……”
“这,这不是分明要把大哥赶出长安城去吗?哼,俺十二少偏不走出长安城,看他老公公能奈我何?!”
“这也好,大哥我正有远游之意,兄弟正好留在长安城中帮大哥看守家门。”
“啊,大哥,你想周游列国,游历天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兄弟我也要跟随大哥游山玩水去!”
“偏不带你去!”
“大哥不愿带小弟去,小弟偏要去!”
“唉,好一个死皮赖脸,怎也赶不走的家伙,用过午膳马上起程,快去准备好行囊。”
“行囊大可不必,银两却是万万少不得……”十二少一边说,一边跑出虎啸堂。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此间正是暑威消退,始凉未寒的时节。长安城外,碧空如洗,万山渐红,层林欲染,锦绣乾坤,壮美河山……
“大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俺是鸟,你是鱼……”十二少策马扬鞭,意气风发。
“你是鸟,笨鸟先飞!”
“哪,鱼呢?”
“鲤鱼跳龙门!”
“不,俺是鱼,大哥是鸟……”
“你是鱼,漏网之鱼!”
“哪,鸟呢?”
“一飞冲天,大展鸿图!”
“大哥,不,俺不走了……”
“只会讨口舌之利的井底之蛙,谁最后跑进前方县城城门,谁付酒钱,驾!”霍去病挥鞭打马,绝尘而去。
“大哥,大哥……”
一路轻装快马,疾驰前行,这一天中午,两骑快马跑入商县城门,正赶上褚县令退堂。褚县令把霍去病二人请进后堂,唤厨子赶紧蒸煮了一只鸡,打来两盏酒,虽说酒微菜薄,三人端起杯子就喝,夹起肉菜便吃,无所拘束,倒也痛快。
“大人,不好了,凤冠山上出人命了……”县尉蒯嵘带了杏花村的里正杏福与两名村民闯了进来。
“啊,凤冠山上出人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褚县令放下手中酒杯问。
“褚大人,”里正杏福向褚县令拱手道,“今日早,我与杏井、杏水二人给凤冠山旧杏花村的四户村民送米粮,却发现杏旗、杏杆、杏木三人皆已倒毙在自家门内,只剩下杏牛那个傻子一个人蹲在村尾号啕大哭。”
“我和杏水走上前问杏牛那个傻子:是不是你杀死了村头杏旗、杏杆、杏木三人?那个傻子既不点头,也不说话,拿起地上的小石头就扔咱们。”杏井道。
“那傻小子见扔石头打不中咱仨人,捡了一根木棍穷追不舍,把咱们给赶下了山来……”杏水两股战战,心有余悸道。
“凡事有根有据,岂能信口雌黄!马上集结衙役,随本官前往凤冠山查个究竟。”褚县令一声令下,带领众人走出后堂。
凤冠山上,褚县令与霍去病仔仔细细察看了三户死者的状况,自然,也看到了那个手抓木棍,两眼死死盯着他们的傻胖子------杏牛
“杏旗三人昨夜乃是背对柴门,被人用利刃刺进后心所杀,似乎……”褚县令愁眉不展,欲言又止。
“似乎是被熟悉的人所害!”霍去病直言不讳道。
“侯爷言之有理,早就听说过侯爷有小神通的美称,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在下只不过是一知半解,倘若没有真凭实据,也就是信口开河罢了。”
“哪到底谁是凶手?杏牛半疯不傻,如今山上就只剩下他一人,莫非……”
“褚大人,倘若你是杏牛,你把杏旗三人杀死,还会傻傻拿着根木棍站在咱们的面前吗?”霍去病哈哈一笑道。
“啊,这……”褚县令微微点头。
“侯爷此言差异!杏牛那个傻家伙可是力大如牛,无人能敌。”杏井插嘴道。
“既然是个力大如牛,无人能敌的傻家伙,直接用拳就能把杏旗三人打死,何故还要用利刃背后杀人呢?更何况,杏牛手中拿的是破木棍,而不是昨夜杀人的利刃?!”霍去病直面杏井道。
“这,草民不知道……”杏井摇头道。
“蒯县尉,为何不见了十二少那小子?”霍去病扭头问蒯嵘。
“十二少在围着村口的那棵千年银杏树看,他说,从未见过长得如此粗壮的银杏树,几个人也抱不过来……”
“麻烦蒯县尉派人把十二少叫过来,让他领两名衙役留在山上好生看护杏牛。还有,你叫仵作与衙役把杏旗三人的尸体搬回县衙去。”霍去病吩咐完蒯县尉,又对褚县令道,“去病越俎代庖,褚大人切莫见怪。”
“唉,本就该如此,此凶案不期而至,好让本官煞费思量。”褚县令轻叹一口气道。
“只是,去病还有两个事情不明白。其一,既然杏花村已迁往山下,杏旗等人为何还要守在凤冠山上?其二,山上米粮匮乏,杏牛那厮为何吃得如此肥壮?”
“侯爷问的这两个事情,草民知道是咋回事。”杏水道,“村口那棵千年银杏树乃我凤冠山之神木,杏旗等人拜神木为其祖先,要此生厮守神木。杏牛乃是孤儿,时而疯,时而傻,无所不能吃,无所不可吃,蛇虫鼠蚁张口就吞,飞禽走兽裂嘴就咽,那怕是树皮、花叶,皆是口中之食。”
“哈、哈、哈,难道说,这杏牛还敢吃人不成?”霍去病哈哈笑道。
“大哥,你找我?我来也……”十二少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一上山,你这家伙就围着那棵银杏树转悠,你告诉大哥,你想干啥?”霍去病收起笑脸,一本正经问道。
“大哥,那棵参天巨木少说也长了千百年,咱要把它砍下来,做大床睡觉,做大桌子喝酒,做大柜子……”
“做你的头,”霍去病挥拳打在十二少的头顶,“这是杏花村里的神木,谁也不能动之一根毫毛。”
“哎哟,大哥,疼,只不过,只不过……”十二少捂头叫疼。
“没有只不过,你今夜与两名衙役留在山上,好生保护杏牛,如出差错,砍你狗头!”霍去病声色俱厉道。
“那个傻大个?唉,大哥咋说咋好呗。”十二少心不甘,情不愿道。
褚县令和霍去病带领大伙走下凤冠山,返回县城,天色渐暗,用过晚膳,一夜无话。
次日天亮,衙门外的大鼓被敲得咚咚响,蒯县尉把杏井带入衙门,跪在了公堂上。
“杏井,天刚亮你就击鼓鸣冤,到底出啥事了?”褚县令轻拍惊堂木问道。
“大人,出事了,杏水被人杀死在家里了……”杏井惊魂未定道。
“啊,杏水死了?”褚县令倒吸一口凉气,“昨日下午我等方才从凤冠山下来,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杏水就死了呢?”
“自从凤冠山下来,与大人分道扬镳后,咱三人经过巫医杏仁家门口,把杏仁一块拉去里正杏福家喝酒去了。”杏井昂起头道,“有酒有肉,更有杏福爱妾不停劝酒,咱几人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就开始天南地北,胡乱说话了……”
“你等都说了什么胡话?”褚县令居高临下,注视着杏井的一举一动。
“杏水问巫医杏仁:咱杏花村山好水好,就是不知为何没有姑娘愿意嫁到这里来,以至于此地十个男人,六、七个打光棍。
巫医说:并不止没有姑娘愿意嫁到这里来,就连这里的姑娘也全都嫁到山外去了。再说,此地九山半水半分田,那个大姑娘愿意留在穷山沟里。
杏水不服,就说:里正杏福就腰缠万贯,谁说咱杏花村里就没有富人?!
当时,巫医就笑了:别人口袋里的钱是你的钱?别人床上的婆娘是你的婆娘?
杏水一时间无言以对,瞪大牛眼望着巫医。
杏福却哈哈笑道:你等这般想娶媳妇,等三年后,咱花钱到山外买几名女子,给你们做新娘子。
杏水与我大喜过望,异口同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巫医杏仁却冷笑:画饼充饥,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杏水与我见巫医坏事,不禁勃然大怒,一齐挽起衣袖要教训巫医那厮,却被杏福给拦了下来。
巫医却仍旧不依不饶,骂个没完没了:贪心不足,丧心病狂,迟早天打雷劈!
结果,酒宴不欢而散,我回到家里后,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寻思天亮后,找杏水一块去巫医家里讨回个公道。却没想到,天亮后,我来到杏水家门前,叫门不开,我便撞开杏水家门,却看见杏水被人杀死在了屋内。当时,我一下子就傻了眼,手忙脚乱赶去里正杏福家里,却看见,杏福昨夜与小妾喝醉酒,被人割去了左耳……”
“啊,里正杏福昨夜被人割去了左耳?”褚县令吃惊道。
“褚大人,事不宜迟,赶紧带人到杏水家里查看个仔细去!”霍去病从旁提点褚县令道。
“大人,里正杏福与巫医杏仁上堂求见。”一名衙役把杏福和杏仁带上了公堂。
“你等二人来得正是时候,快随本官到杏水家里走一遭去。”褚县令离开案台,带领众人赶往杏水家里去。
家徒四壁的杏水屋里,血渍早已干了,仔仔细细察看了屋子的里里外外,丝毫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县衙的后堂里,霍去病手捧茶杯,看着褚县令把手反在身后,来回踱步……
“又是背后杀人,又是被熟人所杀,凶徒似乎触手可及,本官却又无从下手,无计可施……”褚县令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气。
“大人,巫医杏仁说有紧要事情禀报大人。”蒯县尉把杏仁带进了后堂,随即,转身离去。
“要啥紧要事情,是否与命案相关?快说!”褚县令转过身来,迫不及待问道。
“霍侯爷,他……”巫医杏仁望了一眼霍去病,犹犹豫豫道。
“霍侯爷不是外人,你有话,快说,别吞吞吐吐的。”褚县令催道。
“是,小民知道,杏井那个家伙,居心不良……”
“杏井如何居心不良?”
“昨晚喝酒,他就与正里的小妾小红眉来眼去,勾勾搭搭……”
“这与杏水被杀没有一丁半点的关系!”
“咋没关系,杏井和杏水都喜欢上了小红,小红花枝招展,青翠欲滴……”
“你喜欢小红否?”
“我,我们杏花村的光棍,没人不喜欢小红……”
“废话连篇……”
“不是废话,前些日子,又聚在里正杏福家里饮酒,大伙都喝了个烂醉如泥,我睁开半只眼睛,看见杏井抓住了小红的纤纤玉手……”
“就这些了吗?与命案似乎牛头不对马嘴!”
“什么牛头不对马嘴,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
“好了,本官知道了,有劳杏郎中先回家歇息去吧。”
“郎中?大人此言差矣,在下不是郎中,是神医,悬壶济世,专医有缘人的神医!”
“本官知道了,知道了……”褚县令一边说,一边把巫医杏仁给推出后堂。
“在下无所不能医,无所不会医……”
当褚县令送走巫医,一脸无奈返回后堂的时候,却发现霍去病正笑吟吟望着自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此地还藏了一位无所不能医,无所不会医的神医……”
“一个不学无术,自吹自擂之徒,止增笑耳。”褚县令突然又一本正经道,“不过,其道兄风灵子却是个脾气古怪的世外高人,就住在此县城东南百里外的断剑峰悬壶草庐里……”
“大人,出事了,出事了……”一名衙役上气不接下气跑入后堂道,“凤冠山上,蛮牛打人了,打人了……”
“卢小五,本官在此,何事慌张啊?”褚县令厉声喝斥衙役道。
“大人,昨日傍晚,小人与冯大山陪十二将军留在凤冠山上保护杏牛,眼看日薄西山,小人便与冯大山在民居中做晚膳,却哪里知道,晚膳方才做好一大锅,杏牛那个傻大个就闯入门来,双手提着热气腾腾的铁锅就跑。十二将军带我与冯大山追了出去,杏牛扔下铁锅,对着咱三人举拳便打,提脚便踢,其力大无穷,拳猛脚重,把咱们三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你三人合力,居然打不过杏牛一人,还有何话可说?!”霍去病哈哈笑道。
“侯爷有所不知,那蛮牛身高体胖,孔武有力,蛮不讲理,我等三人不是其对手。后来,小人与冯大山又煮了一锅米饭,却不料,饭香飘来,杏牛那厮提了一根木棍闯进来,撵走了咱三人,又吃去一大锅米饭……”
“后来又咋样了呢?”褚县令问卢小五。
“后来,村子里如电闪雷鸣,惊天动地,似晴天霹雳,丘峦崩摧……”
“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小小一个旧山村,怎会突如其来电闪雷鸣、晴天霹雳……”褚县令一脸的不高兴道。
“那是杏牛的鼾声,鼾声如雷,震天撼地,震耳欲聋,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刺入咱三人的心窝……”
“好了,废话少说,当说则说,不当说别说!”褚县令轻轻摇头。
“咱三人在山上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十二将军把我与冯大山带到一个大水塘边上,捡起大石头向水塘里砸去,尔后,告诉我俩,水塘里有鱼。并让我和冯大山在一边砸石头,他站在水塘另一边,手执青竹杆,猛刺游过来的大鱼,没一会就逮了好几条大鱼。我与冯大山赶紧生火烤鱼,却不防,一阵怪风袭来,杏牛那头蛮牛冲杀过来,把我等三人一个接一个扔进大水塘里,狼吞虎咽吃了我们的几条烤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你等快快退回山下来,别再去招惹凤冠山上那头蛮牛了。”褚县令轻拂袍袖道。
“区区一头蛮牛,何足惧哉?!”霍去病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卢小五,“如此这般,蛮牛定然听话!”
卢小五点头称是,快步离开了县衙后堂。
次日拂晓,衙门前再次鼓声大作,褚县令匆忙穿靴戴帽上堂,却见里正杏福扑倒在公堂涕泪俱下,哭个死去活来。
“杏福,天刚亮,你就哭,到底出啥事了?”褚县令吃惊问道。
“大人,我家小红她死了,昨夜与我喝醉酒躺在床上,今早就被人砍断了脖子,死了……”杏福扯开喉咙哭叫道,“我家小红死得好惨啊,大人快派衙役,抓拿凶徒,替我家小红报仇雪恨啊……”
“啊,你家小妾被人砍死在床上?”褚县令大惊失色,向蒯县尉招手,“快去叫上侯爷,随本官火速赶到杏福院宅去!”
大队人马匆匆赶到里正杏福的大院子,仔仔细细搜寻着蛛丝马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二连三,纷至沓来,却连凶徒的半点蛛丝马迹都寻不着,将来到刺史大人面前,真不知如何说话是好!”褚县令看罢案发现场,不禁愁肠千结,闷闷不乐。
“有人愁断肠,却有人笑开颜。”霍去病炯炯有神的目光望着十数丈外,一个又胖又矮的女子身影道。
“谁,谁人笑开颜?”褚县令仿若被人打了一闷棍。
“自然是里正的原配夫人。”霍去病道。
“唉,不要说那个贱人,自从娶了小红过门,那贱人就把小红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杏福叹气道,“直至昨夜与杏井、巫医杏仁一块喝酒,她还对着小院落这里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哦?蒯县尉,你快去把那个妇人叫来,本官要查问她几句话。还有,祁玉,你去把昨夜与里正一块喝酒的杏井、杏仁叫来,快去快回!”褚县令吩咐蒯县尉与衙役祁玉二人道。
没过多久,衙役祁玉慌慌张张跑了回来:“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
“又出啥事了?你怎么没把杏井和杏仁带到本官这里来?”褚县令板起面孔问道。
“方才,方才小人跑去杏井家里,跟他说:小红死了,大人要见他。却哪里知道,杏井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还说:小红死了,他也不要活了。”衙役祁玉继续道,“突然,杏井又像疯了一样,抓起一把柴刀就往外跑,并且叫道:我知道是谁杀死了小红……”
“杏井知道是谁杀死了小红?”褚县令瞪大眼睛望着衙役祁玉,“你跟着杏井跑到哪里去了?”
“杏井跑到杏仁的宅院前,一脚就踢开了柴门,冲了进去,小人不敢怠慢,也跟着跑了进去,却看见……”
“看见了啥?”
“看见地上一滩血渍,杏仁倒卧在地上,死了……”
“啊,巫医杏仁死了?那,那杏井呢?”
“杏井直挺挺站在那里,柴刀掉落在了地上……”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你等快随本官来!”褚县令气急败坏,提步就往外走。
杏仁的尸首,直挺挺躺在干结的血渍里,褚县令呆若木鸡,闭口不言……
“大人,杏井找到了……”蒯县尉小心翼翼走到褚县令的身旁。
“人,在哪里?”
“在酸枣林里,吊死在树上……”
“啊……”褚县令浑身一震,身子一歪,瘫倒在地上……
次日傍晚,蒯县尉陪伴着里正杏福来到了褚县令的病床前。
“你,你爱妾丧事尚未办妥,何苦前来探访本官……”褚县令有气无力道。
“听说大人积劳成疾,卧病在床,水米不进,草民于心不忍……”
“唉,祸从天降,错综复杂,本官心力交瘁,无能为力,愧对乡亲父老,只待病好,辞官谢罪,归田养老……”
“大人向来爱民如子,如此离去,民心难安,今夜进府,却不见侯爷……”
“莫提此人,莫提此人,”褚县令轻轻摇头,“昨日,卢小五来报:杏牛跌落万丈深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霍去病借口进山寻找十二少,一去不回。据冯大山说,霍去病和十二少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堂堂朝廷的侯爷,总不至于不辞而别吧……”
“唉,世上之人,只能同富贵,不可共患难,此间数起命案,只能由本官一力承担罢了……”
“只是,临阵脱逃,总难免授人以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本官一病不起,也懒得与他人计较。只是,这十天八日,本官有心无力,县城里的大小事情,就托付里正与蒯县尉帮忙张罗一下了……”
“大人说的是哪里话,杏福不才,虽有丑事在身,但有张罗之事,杏福一定不遗余力,全力以赴!”
“有里正这句话,本官大可安心卧床养病了,蒯县尉,且劳你送里正出衙门去吧。记住,今后衙门里的大小事务,都需里正过问安排,莫生枝节,莫出差错!”褚县令嘱咐蒯县尉道。
蒯县尉点头答应,把里正杏福护送出了县衙大门……
一连两天,商县县城里天下太平,风平浪静。第三天,日上三竿,凤冠山上,里正杏福指挥着五名汉子,挥动砍刀利斧,猛劈数十丈高的银杏巨木。
正当五名汉子劈个热火朝天,汗流浃背的时候,突然,从杏福背后跑出霍去病、十二少和冯大山三个人,各拿利刀冲到神木前,围着神木也劈砍了起来。
“停、停、停,侯爷,你们这是在干啥?”杏福大惊失色问道。
“见你们劈树劈得如此起劲,我等三人闲得慌,也凑热闹劈树玩玩!”霍去病收起刀,哈哈笑着走到杏福的面前。
“我等不是劈树,只是试试斧子罢了,你们……”
“既然你们不劈树了,咱们也不劈了,我肚子饿了,随我一块下山回衙门喝酒去吧。”霍去病笑道,“喝过这最后一顿酒,我和十二少也要起程上路,离开此县城了。”
“这,也好,咱们一块回衙门喝酒去。”杏福一招手,把五名大汗淋漓的汉子召了过来。
衙门后堂,摆了一席酒,霍去病、十二少、蒯县尉和杏福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喝完这顿酒,侯爷真的要离开此地了吗?”杏福放下酒杯缓缓问道。
“看来,里正大哥是很不情愿我和十二少离开此地,倘若真个盛情难却,再多停留三、五、七天也不在话下!”
“在下非是此意,非是此意……”杏福摇头摆手道。
“倘若能再多叫一个人前来饮酒,本侯爷二话不说,喝完这顿酒马上起程远走高飞!”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多一人又何妨?”杏福笑道。
“好,来人,带杏牛进来!”霍去病一声呼喝,卢小五把杏牛带了进来。
“杏牛?怎会是杏牛?他,不是跌落了万丈深渊……”望着牛高马大的蛮牛,杏福皱起了眉头。
杏牛看见满桌的酒肉,两眼放光,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肉就吃,拿起酒壶就灌。十二少和冯大山抬起酒坛,把酒水倒入大碗,卢小五把酒碗一碗碗递到杏牛的面前。杏牛来而不拒,山吃海喝,渐渐面红耳赤……
“侯爷,杏牛他这是……”杏福望着十二少他们,不知霍去病的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山有木兮木有枝,铁树开花,哑巴说话!”霍去病徐徐站起身来。
“时候不早了,在下也该走了……”杏福正欲站起身来,却被蒯县尉一把按住了肩膀。
“蒯县尉,你,你这是……”杏福一时间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侯爷说,要留里正大哥在后堂里与蛮牛说说心里话。”
“蛮牛马上要喝醉了,他说的是醉话……”
“既使是醉话,那也是酒后吐真言。”蒯县尉推倒杏福,与十二少、卢小五、冯大山跟随霍去病离开了后堂。
后堂里鼾声如雷,震天动地,扎心刺耳,如刀割,似针刺,杏福头壳欲炸,撕心裂肺,号啕大哭:“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终于,门缝打开,透出两指阳光,说话的是抱恙在身的褚县令:“放你出来不难,只是这凤冠山,山上山下的命案……”
“我心早震碎了,只要离开这杀猪一般的刺耳鼾声,我认,我全招认……”杏福双手扒住门缝,苦苦哀求。
卢小五和冯大山把失魂落魄的杏福押至公堂,师爷磨墨提笔,把杏福的供词一一记录下来……
原来,凤冠山上长有神木银杏树一株,三年前,巫医杏仁的道兄风灵子从断剑峰而来,告诉受尽黑素瘤苦头的杏福和杏运两兄弟:难治之症,杏福可活半年,杏运只有两月光阴,死后,若砍下神木银杏树为棺木,躯体可保千年不坏,免去下地狱过刀山火海之苦。
杏福和杏运两兄弟自然不信,殊不料,两月刚过,杏运一命呜呼,浑身腐烂,恶臭难闻。杏福一时间被吓了个魂飞魄散,掏十两银子在巫医杏仁处买续命丹丸一枚,并且,每隔十天,必服一枚。三年过去,本来十两银子一枚的续命丹丸已被巫医杏仁涨至五十两银子一枚,杏福深恨巫医杏仁乘人之危,趁火打劫,却又有求于人,敢怒而不敢言。
半月前,风灵子再次从断剑峰而来,告诉杏福,死期将至,续命丹丸无力回天,三个月为期,早作打算。杏福一下子傻了眼,整日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终于,杏福下了狠心,找来杏水,许诺一百两银子,助其杀死凤冠山上旧村子的守树人。于是,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带了一包米粮上山,乘夜黑之机,逐一敲开村头杏旗、杏杆、杏木三人家门,趁其不备,杀死三人。另一边,村尾鼾声大作,杏福和杏水屡次三番,皆碍于刺耳鼾声,刀扎针刺,头壳炸裂,不能下手……
次日早,杏福让杏水找来蒙在鼓里的杏井,三人送米粮再上山,假装发现了杏旗、杏杆、杏木三人遇害,并且上报衙门……
衙门在凤冠山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杏福心中暗自庆幸,下山后,找来巫医杏仁一同饮酒。众人喝个面红耳赤,巫医与杏井、杏水争吵起来,巫医杏仁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让杏福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酒宴散去,杏福方才把烂醉如泥的小红扶上床,杏水那个家伙却又悄悄摸上门来,索要那一百两银子。杏福一来没除去凤冠山上最后一个杏牛,心中万般不高兴;二来死期将至,遂恶向胆边生;三来,被巫医杏仁看破心事,正欲撞个鱼死网破。于是,杏福一不做,二不休,让杏水在家里等他。随后,杏福带上银两小心翼翼来到了杏水的家里,并故意跌落银两,趁杏水弯腰捡银两之机,举利刃刺入了杏水的后心……
返回家宅,杏福忍痛切去了自己的左耳……
虽然除去了杏水,杏福的一举一动却被心如明镜的巫医杏仁洞察得一清二楚……
次日午后,巫医杏仁走进了杏福的家宅,面对杏福,巫医杏仁一言不发,只举起了三个手指。杏福做贼心虚,心知肚明,唯有轻轻点头……
傍晚时分,杏井受杏福之托,把巫医杏仁叫到了杏福家中饮酒。杏福与巫医杏仁各怀鬼胎,心照不宣,杏井却对如花似玉的小红垂涎欲滴,浮想联翩……
同床异梦的开怀畅饮后,酒宴虽散,人心未散。夜深人静,杏福手提布袋敲开了巫医杏仁的家门,乘其不备,手起刀落,刺死了贪得无厌的巫医……
杏福从巫医杏仁那里取来了一把菜刀,并把它砍在了心爱的小妾,小红的脖子上……
一切,天衣无缝;一切,丧心病狂;一切,匪夷所思……
公堂上的杏福哭成了死狗,签字画押后,被蒯县尉带领衙役投进了大牢……
“倘若不是侯爷引蛇出洞,倘若不是杏牛鼾声如雷,倘若不是杏福不打自招,只怕,此案冤沉大海,永无昭雪之日……”褚县令走出案台,感慨万千,扼腕叹息。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霍去病缓缓道,“杏福乃是作茧自缚,聪明反被聪明误。唉,怎么,怎么……”
“侯爷,有啥不对劲?”褚县令吃惊问道。
“怎么,鼾声停了呢?”
“方才只在意杏福的招供,早已把那惊心动魄的鼾声抛诸脑后。卢小五,赶紧到后堂瞧瞧杏牛去!”褚县令把卢小五给遣去了后堂。
不一会,卢小五带着衙役祁玉和仵作一同返回公堂,仵作向褚县令拱手道:“大人,杏牛,他,他死了……”
“本官离开后堂之时,他还在使劲打呼噜,怎么说死,就死了呢?”褚县令紧捏拳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人押走杏福不久,鼾声就停了下来。本来,小人不以为意,后来,却看见涎沫从杏牛口中不停留下来。小人,小人走进后堂,试着用力推了一下杏牛,殊不料,杏牛一下子就倒了下来。小人吓了个魂飞魄散,刚跑出后堂,迎面撞见仵作,便把伍作扯进后堂,看那倒卧地上,人事不省的杏牛。仵作却说,既无进气,也没出气,心脉已停,躯体转凉,人已亡……”衙役祁玉低头耷脑道。
“唉,好生埋葬,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罢了,罢了……”褚县令仰天长叹,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