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四点多钟,珠珠提起他的擦皮鞋的箱箱,到新南门竟成园去了,这是一个大的川菜馆,又附设有茶园,地处锦江边,花木茂盛,十分幽静。珠珠在茶园里转了一会,就到了菜馆。楼上有许多雅座,设在一间一间的小房间里,这是专门供应上等川菜的,一间房有一张桌子,可以坐十个客人会餐,一般人是不能进去的,但是象珠珠这种擦皮鞋的小娃娃,倒是可以钻进钻出,为老爷太太们服务。
珠珠转到二楼三号雅座,掀起门帘,口里叫着:“擦皮鞋!”举眼观看,是一群少爷学生,还有个年岁大一点的坐在上座。筵席还没有开始,大家在叽哩哇啦地不知道吃些什么。
珠珠下得楼来,在茶园这边,碰到五六个一看是飞歪的人,有的昨天在华园就挂过相。珠珠留心他们几个中,有一个就是昨天坐在中厅等待接头的人,他们在茶园里面喝茶,一面在叽叽咕咕说什么,听不清楚。过一会,其中有两个到雅座那边楼上去了。可能是到二楼三室去吧。珠珠跟着去看热闹。那两个人上楼到了三室外边,一个人手插在口袋里摸着枪,一个把门帘掀起来看。这种不够礼貌的行动,马上带来雅座客人的反感;一个扯些些的青年走到门口问:
“你找哪个?”
外边站着的这个人也是那么个歪相,回答:“不找哪个,看看。”
“看看?你哪里不好去看看,专要到老子们这里来看看?”那个青年人冒火了,接着出来两三个青年。一个青年问:
“你干啥的?”
“你管我干啥的?”外边这个知道楼下有同伙,不害怕。
“老子今天就要管你一下。”另一个青年更歪,准备抓扯了。
同来的特务看见不对,怕乱扯把子,误了大事。又怕人少势单,搞不赢,便扯着那个特务下楼来了。
“混蛋!”这是从楼上送下来的声音。
这两个特务回到茶座,向情报组长汇报了,说:“他们有八九个呢,歪得很!是不是呀?”
“是二楼三室吗?”情报组长把昨天收到的那块白纸打开来看一下。
“不错,二楼三室。”
情报组长自出心裁地分析:可能是他们借聚餐来碰头开会的吧。这倒更好了。原来他以为不过在这里能和一两个共产党碰头,现在却可以捞到七八个了。这事情不小,他马上布置,要大家散开,退出去等着,只留一两个人在茶园守着。千万不要去打扰他们。他赶紧回六十六号请示去了。
情报组长赶回去向牟站长汇报后,牟站长简直不大相信,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如果真是的,那就是动手抓人的问题了。难道今年真是流年大吉大利?牟站长把行动队长罗洪鼎叫来,叫他再带几个人,上车赶到竟成园去。
留守的特务报告:“恐怕他们快吃完了,要散伙了。”
罗洪鼎本来就毛手毛脚,他带一群特务按上楼去。情报组长王元吉抢上楼,想先接头试试看。王元吉拿着昨天的纸条,掀开帘子进去。正吃喝得热闹的青年们看到一个彬彬有礼的人进来,莫名其妙。一个青年站起来问:“你找谁?”
“我找高飞。我叫朱尔康,重庆来的。”
“不知道。”对方一口回绝了。
情报组长拿出昨天的条子来说:“昨天他约我今天来这里的,二楼三室。”
那个青年拿过条子一看,的确是竟成园二楼三室,下午五时,时间也对头。他回头向同伙问:“你们哪个约过人到这里来吗?他叫朱尔康。”
大家都说不知道。罗洪鼎不耐烦了,站了进来,并且涌一大队人在门口,刚才到门口来扯过皮的那个特务也拱进帘子里来。罗洪鼎气势汹汹地说:
“你们请我们来,不认帐?”
那个歪得很的青年看见刚才来和他扯过的歪人站在那里,冒火地跳到罗洪鼎面前来:“你是安心和我们来扯还是咋的,你是干什么的?”
罗洪鼎哗地抽出手枪,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他的特务派司来:“老子干这个的。你们莫装蒜了,你们是共产党在这里开会,我们专门来请你们的。”
“走,跟我们走。”门口外边的人也在叫。
屋里那位中年人站起来对罗洪鼎说:“老兄,你恐怕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吧。我们是三青团部的,哪里会是共产党。”那个人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他的证件来。
情报组长简直搞昏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罗洪鼎还是那么简单,说:“管不到那么多,我是来抓共产党的,你们把共产党交出来。不然都跟我们走一趟。”
那个中年人说:“我们是三青团开会,哪里有共产党?这个好办,你们牟站长我也是认得的,让他们同学们回去,我陪你们去见见牟站长好了。”
事情这样才算了结,珠珠看到这场有趣的滑稽戏演完了,他赶回去告诉老史去。
情报组长为了推卸自己办的糊涂事,回去把罗洪鼎的冒失向牟站长报告了。牟站长只好向罗洪鼎带来的三青团的小头目道了歉。送走以后,情报组长把昨天的那张条子又拿出来看。牟站长细看一下,无头无尾,简直不象是来接头的,心想一定是被共产党戏弄了,不禁火冒三丈,训斥道:
“你们搞些啥名堂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