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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战华园 十一 远方来客

成都新报的广告版面很大,每天都有两三版。光是寻人、遗失或征求什么的小块广告,就密密麻麻地有整半版;每天的寻人启事总不下十几条,幸喜得是这样,不然在一个月中三次登出同样的“寻人启事”,岂不叫人奇怪?

才登出十来天的同样内容的“寻人启事”又在小广告栏的角落里出现了,这一回才是正份,是洪英汉从重庆来到成都后亲自去登的。

洪英汉是第一次到成都,且不说他在重庆找“黄鱼车”费了多大的劲,奔跑了十多天才算找到了。一路上遇到的麻烦不用说就更多了,别的不说,就说那个“老太爷”汽车吧,真象早已害了五痨七伤,最近老年哮喘又发作了的老太爷一样,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一身都在打战战,特别是在下坡的时候,几乎不能控制,不知道他老人家要把高高地坐在货物顶上的“黄鱼客”们带到哪个深山狭谷里去,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至于爬坡,“黄鱼客”都自觉地下车来,让它老人家减轻负担,必要的时候还要在它的屁股上搭上一只手,帮助推上坡。就是这样,也总是听到它老人家呼哧呼哧直喘气,象要断气的样子。有时干脆就爬在那里不动,不知是死是活了。我们中国的汽车司机恐怕是世界上最有能耐的汽车司机了,真有起死回生的本领,他们在死汽车下,东敲西打,又是劝又是骂,有的地方还临时贴上橡皮膏,居然救活了,又摇摇摆摆上路了。可以想见,成都重庆之间这一千里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了。洪英汉便这么样在成渝道上风雨里当了十几天的“黄鱼客”。汽车在成都牛市口车站停下以后,他真要喊汽车老爷万岁,侥幸没有把他丢在荒山野路上,的的确确到了成都了。

他是第一次来成都,在西东大街找一个叫“远方客店”的小旅馆住下后,第一件事就是上街找成都新报的地址,去登广告。他从远方客店出来,照别人指给他的方向,向东走去。成都这个古老城市的街头景象,映入他的眼帘来。

在东倒西歪的街房中,不时看到用竹片木板抹上水泥竖立起来的假洋房子,洋房子的橱窗上贴着大减价,买一送一,买一送二的招徕顾客的广告,有的用废钞票连串起来,拼成减价图案。洪英汉看到人头钻挤,不知是什么热闹的地方,走拢一看,原来是银元市场,各色人等手里叮叮当当敲着银元。挨着银元市场的地方人虽然很多,却不热闹,许多妇人孩子,懒心没肠地站在那里,或者坐在地上,望着前面挂着一块冰冷的“今日无米”木牌的米店,总希望今天还能开门,让他们买到一升半升米回家,不死心地厮守在米店外,麻木地望着。在东大街沿街边和人行道上摆满了美军剩余废旧物资的地摊,许多人蹲在那里东翻西翻,总想用最少的钱买到自己最合用的旧东西。在人行道靠墙边有落入乞讨命运的流浪人,在地上铺上一张写满苦情的纸在“告地状”,希望好心人能够向那张纸上投去一张两张钞票,好去换一两块烧饼或红苕来充饥。还有在自己的衣领后插着卖身草标的男人和女人。在拥挤的人群中,洪英汉注意到成都的土特产——歪人和打秋风的流浪汉,在到处乱窜,东张西望。呜呜的警车才过去,接着又来了美式吉普,在吉普车上坐着穿着美式短军衣的军官,吉普车横冲直撞,真是如入无人之境。在街边人行道上走过来戴着宪兵肩章的宪兵队,大皮鞋在路上叭叭地大踏步走过来。管你是地摊、地状,一径地踏了过去,以示威风。可怜那些摆地摊的赶快收拾东西,以免遭殃。在街头凄凄惶惶奔走的升斗小市民和小公务人员,和那些发了横财坐着亮晶晶的“私包车”招摇过市的投机商人,和那些胖得发腻用牙签剔着金牙齿、不住打嗝的阔太太,恰好成为鲜明的对比……

洪英汉一路走去,看到这一切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令他恶心的成都风景,心里产生一种无名的孽火,以致他的脚大踏步走起来,双手展劲摆动起来,和一个穿着长袍、戴着转窝帽子的小商人很不协调了。他努力约束自己,定一定神,走向春熙路后的成都新报广告科,把他写好的寻人启事和广告费交给办事的职员。

第二天早上。假如你们不喜欢这么罗罗嗦嗦的描写,那么我们再来几个简练的电影镜头吧。

正对镜头:一张成都新报。一个人的双手捧着在看,看不到那个人的面孔,只看到一只手的食指缺了一截,听到他的声音:“哦,登出来了。”

镜头转过去,原来是洪英汉在看报,报上广告的特写:“寻人启事:昨日在东大街走失精神病患者一人,名叫朱尔康,外号猪儿,年龄三十余岁,平头、中个圆脸,穿中式灰上衣,蓝布裤,黑皮鞋,有寻得者,请于三日内通知东大街华园商号,备有厚酬。”

正对镜头:成都新报。一个人双手捧着在看。拿报纸的手却换了。也看不到那个人的面孔,只听到声音:“哈,这一回是真的登出来了。”

镜头转过去,看报纸的原来是特务蓉站的牟站长。他得意洋洋,对刚才送成都新报来、坐在一旁的情报组长王元吉说:

“我就量定,上次报上的广告不是他们重庆来的人登的,是这里的共产党登的,一个外地来的人怎么会对成都大街小巷这么熟,简直象泥鳅一样,一滑就溜掉了?他们是想麻我们的,以为重庆来的人已经来过了。这报上的广告证明,现在才是重庆客真正来了,这一回要好好安排,不能再叫滑脱了。”

王元吉问:“站长的意思是捉还是放?是当面发财还是盯梢放长线?”

牟站长说:“还是放长线,要滑掉时就抓。”

正对镜头:成都新报。还是一个人的双手捧着报纸在看,也看不到那个人的面孔,只听到声音:“糟糕,还是登出来了。”

镜头转过去,原来是川康特委书记老赵,他指着那个寻人启事的广告对老史说:“这一回可麻烦了,重庆来的同志很可能落到特务的手心里去。”

老史说:“是麻烦一些,但是总要千方百计救他出来。”

老赵说:“我想蓉站的特务头子不会死心,他们还是想一箭双雕,既抓重庆来的人又破坏我们的组织,他们当然也可能在华园当场就动手抓人。”

老史考虑一下说:“这回还是我出马。我们带的人要多两个,要预防着他们武装抢人。如果他们硬抢,我们就打他一个人仰马翻,趁混乱中,珠珠和小川设法把来的同志弄出去,如果他们在街上抓人,也是一样。我们要不惜牺牲自己,救出上级送来的干部。”

老赵说:“就怕从老解放区来的同志,不熟悉白区工作,不能协同动作。为了叫他听话,你就用省委同我个人约定的紧急接头手势,省委可能会告诉他。”于是老赵把省委同他约的手势告诉了老史。

老史又说:“这一回我们在华园茶厅不再出面和他接头了,最好把他住的旅馆弄清楚,我们再设法到旅馆在会他,把他带走。”

老赵也认为最好不在华园接头,弄清他的旅馆,去旅馆和他接头,或者带出旅馆去接头。“但是”,老赵说,“你在华园认得他的时候,特务也认得他了,你盯他回旅馆的时候,特务也盯他回旅馆了。”

老史说:“我们可以叫珠珠去给他擦皮鞋,暗地告诉他回旅馆时,注意尾巴。”

老赵说:“这样自然好,不过还要准备在华园大打,他们武装抓人,我们就武装救人。”

“这是自然的,要两手准备。”老史点着头说。说罢,便告辞去找人进行紧张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