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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战华园 八 一战华园

解放前在成都住过的人,大概都记得起东大街有一个有名的大茶厅,叫做“华园茶厅”,这个茶厅地处闹市中心,四通八达,附近有许多大小商场、银行和交易所,还有许多旅馆、饮食店、澡堂,隔寻欢作乐的天涯石街也不很远。这个茶厅的规模宏大,房屋高敞明亮,进门一连三个大厅,中间隔着天井,里里外外都摆上茶桌,可以坐二三百人喝茶,这里用的茶叶是每年由名山贡茶专门焙制的,茶味香醇,茶具也很考究,一色白瓷盖碗和铜茶船。一进厅门,便可听到到处是茶倌吆喝“开水”之声和铜茶船当啷的响声,接着就可以欣赏茶倌提起大铜壶向茶碗搀开水沏茶的高级技术表演,他提起茶壶居高临下,搀水恰到碗边,不多不少,桌上一滴也不抛洒。这里与别的茶馆不同,还有专门擦脸手巾送给茶客擦洗,手巾上印得有星期几的红字,既证明这里手巾是每天更换,十分卫生,又让你顺便知道今天是星期几。这个茶厅还挂了许多名人字画,格言谚语,供你欣赏。

正因为这样,这个茶厅每天一开门,就人进人出,热闹非凡,大半是做生意买卖的,还有调解纠纷的,说和官司的,也有独自闲坐品茶的,或者三朋四友碰头说话的,三教九流的人都在这里混进混出。国民党广的和土的特务在这里不断进出,共产党当然也利用这种繁华之地来碰头约会。至于卖报刊的,卖香烟瓜子的,卖甜咸小吃的,算命看相的,擦皮鞋的,还有“包医梅毒”的,径直在茶座中间穿来穿去,当然有时还能听到卖唱的咿咿呀呀的夹着哭腔的歌声:“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乐几家愁……”

早上九点钟,老史带了武工队的队长李丹和两个一色便衣的武工队员到了华园茶厅。珠珠提着花生瓜子提篮,也早来了,他在茶厅里转了一两圈。他长期在这种地方进出,已经有眼力分辨出那些特殊人物。他发现今天来的特务不少,便转到老史面前喊:“瓜子,花生。”老史买了一包瓜子,珠珠小声说:“今天的水深得很呢。”接着他用眼睛瞟一下那边的茶桌,老史也早已看到,在茶厅中间大厅里的几张茶桌上,坐着特务。即使他们装扮成生意人,还是从他们的眉眼和举止神态上,看出他们是这里的特殊人物。这样的人物,在茶厅当茶倌的小川一眼就能看出,他早把这些人物的特征告诉他的联络人、他的“上级”珠珠了。

快上午十点了,茶厅达到热闹的顶点,老史看到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人走进茶厅,模样打扮和昨天成都新报的广告上说的一般无二:圆脸平头,中式上衣,黑裤,脚穿黑色皮鞋。他进来后径直走到中间大厅,在中间找了一个茶座坐下,就叫茶倌:“泡茶来。”小川把茶碗送去,泡上了茶,他就从身上摸出零钱开销了茶钱,他对于本地茶馆的这种规矩倒是这么熟悉呢。他喝了两口茶,就不在意地东张西望,并且就发现了远远坐在柱头背后一个茶座上的两个特务,看来重庆来人倒是挺机灵的。老史注意到,珠珠已经给他指明的两个特务,不只是坐在一个茶桌的,几乎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新来的茶客身上了。这没有什么奇怪,按广告上说的打扮来找,是不难发现的。

过了一会,老史还不叫珠珠去通知李丹和重庆来的人接头。李丹急了,拖得太久,怕特务来多了,更不好救,便趁珠珠卖瓜子来的时候,告诉他,要他快去问老史:“怎么还不动手?”

“莫急,听我的号令。”老史告诉珠珠,珠珠只得又去转告李丹。老史为什么不急呢?难道他不知道重庆来的人早已陷入特务的重围了吗?不是,他知道只要李丹没有出面去接头,特务决不会去惊动重庆来的客人,他的安全是不会有问题的。他在想的是,重庆来的这位军事干部是从解放区过来的,他从来没有在白区干过,更没有到成都来过,为什么他刚才进华园茶厅的时候,径直到了茶厅的中间大厅,找了茶座坐下,好像他对这个茶厅很熟悉的样子?他叫泡茶以后,为什么马上就摸钱来先付了茶钱,这也是现在成都茶馆的规矩,他怎么就知道?还有他初到白区工作,对于特务什么样子,从来没有见过,他怎么一进来坐定,一举眼便看到那一张桌子上坐的两个特务呢?最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故意在手里拿一本进步刊物给自己做广告呢?这些都不能不叫老史产生怀疑。过去老赵对他谈过,地下党接头的一些规矩,在白区白色恐怖下,情况变化很快,哪怕是去和早已约好的认识的同志接头,也不要冒然出面,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叛变了,专门来“钓鱼”的?或者他是不是已经被盯了梢,带得有“尾巴”进来?所以先要找个不显眼的茶座观察一会,认定没有问题,才敢去接头。去接头也是三言两语后,便突然带他离开那里,到另外一个秘密地方去谈话,这样才保证安全。至于去和不认识的同志接头,那就更要谨慎,往往要在约好的茶馆里坐在一旁喝茶,仔细观察一阵,确认没有人跟住他,或者确认这个同志从各方面看不是假冒的,才去接头。

今天坐在隔老史不远的重庆来的人,一进来的样子,就引起他的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哦,他忽然吃惊得出了一身冷汗。特务不是早已知道重庆要来人,知道登报寻人的办法了吗?也许坐在当面的正是一个特务,正在等李丹去接头。如果他欺骗不了李丹,也会把李丹抓起来的。好家伙,真危险!昨天竟没有想到这一着,只以为是重庆来的人提前到了成都,所以登报寻人,通知党组织去接头了,就没有想到敌人可以登同样的启事,叫特务来冒充同志接上头,混入党内。

老史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又看一看坐在那里等待接头的人倒看不出来象个特务的样子,老成斯文。但是看来决不象一个打过多年仗的团长那样一个武人模样。这更增加老史的怀疑,因此他临时决定,暂时不叫珠珠去喊李丹出面来接头,看看再说。他趁珠珠卖瓜子过来时,又买了一包花生,告诉珠珠:“告诉李丹,不要出头,说不定是假的。你留心一下。”

珠珠才过去向李丹传了话,忽然看到那个重庆来人有几分不耐烦的样子,望了一下那一张桌上的特务,就起身到厕所去了。珠珠也装着解小手,提着篮子进了厕所,看他在干什么。那个人站在尿槽边屙尿,忽然进来一个人,端端站在那个人的身边屙尿,两个说起悄悄话来。珠珠张起耳朵努力听,也听不清楚,好像听到那人在问:“咋搞的?”后进去的人在说:“再等一下。”两个人再没有说什么,装着不认识,走出厕所,各归各位。珠珠跟后面这个人出来一看,这不是坐在边上那张桌子上一个茶客吗?那样子就不象好人,他们两个在厕所里明明认得,为什么一出来就装做不认得了?

珠珠又兜了一个小圈子,绕到老史跟前,说了一句:“他两个在厕所说过话了。”

哦,突然一道亮光,把老史的头脑照亮了。从解放区来成都的同志怎么会在成都的华园茶厅里忽然认得一个特务模样的人呢?好家伙,原来真是玩的诡计,幸好没有上当。

但是老史还怕不实在,他叫李丹跟一下这个接头的人,看他住在什么地方。

李丹耐心地坐到中午,等那个接头的人不耐烦地走出茶厅,在远远的后边尾住他。哦,这家伙却回到娘娘庙六十六号去了。这就是铁打的证明,来接头的是特务假冒的。他马上向老史报告了这件事。

老史完全判断出这个等待接头的人是一个特务以后,他并不甘心不和他接头便完了。他想:“不,我为什么不可以杀你一个回马枪呢?”

第二天上午,老史又带着李丹和珠珠到华园茶厅去。果然那个假冒接头人的特务又坐在那里了。还在那里耐心地等待接头。一般规矩,接头可以等三天。

老史从身上摸出一张白纸来,用钢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接谈不便,请改于明日下午五时在竟成园二楼三室便饭面谈。”

老史把这张便条交给珠珠,告诉他说:“我和李丹撤走以后,你把这张条子拿去送给那个假冒的特务,就说是一个茶客叫你送的。”

珠珠拿过那张条子,灵机一动,抓一把瓜子用这一块纸包起来,放在提篮里,转到那个假冒接头人身边,把那一包瓜子放在他的面前,对他说:

“先生,刚才在前厅茶座上有一位茶客叫我送一包瓜子给你。”说罢,珠珠从容离开了茶厅,口里喊着:“花生,又香又脆的八号花生米……”

那个人莫名其妙,把那包瓜子打开,他看到那块纸上写的一溜字。他读了以后,不禁叹一口气,起身走了。

这位情报组长扫兴地回到六十六号,把那一块纸交给牟站长,向他汇报了情况,埋怨说:

“我们今天去的人太多,一周围都是,打草惊蛇了。”

牟站长念了那张条子后,说:“不要紧,明天在竟成园注意一点就是了。”

就在这同时,老史和李丹、珠珠在盐市口那边碰了头,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老史说:

“珠珠,你明天去竟成园看看热闹吧。我和李丹两个都不去了,不过回来要给我们摆一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