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老史到老赵家里去,向老赵谈了他们粉碎特务阴谋诡计的经过,老赵还是忧心忡忡,他说:“问题并没有解决,重庆来的同志终归是要来的。华园的陷阱仍然是要出现的。怎么解救,仍然是最伤脑筋的事。”
老史又把上一次他们商量过的办法提出来:
“上次我们想抢先登报,让我们自己先把这场戏在华园茶厅演了,叫重庆来的同志登的广告不再受到特务的注意,不致落入陷阱,不料敌人却抢在我们前面玩了一个阴谋,我看现在我们还可以去登报。敌人很可能猜想,这一回才是重庆来的共产党真正到了,我们也真到华园茶厅认真演好这一场李代桃僵的戏。”
“现在也只有这么办了,估计特务还是会放长线钓大鱼,不会在华园动手抓人,而采取暗地跟踪,扩大线索的办法。只要在街上能把他们丢脱,也许他们认为是重庆来的人走脱了。”
于是老史又照上次写的格式写了一个“寻人启事”,送到成都新报广告科去,过一天就登出来了。
情报组长王元吉兴冲冲地拿着成都新报去告诉牟站长:“这一回,想必是重庆来的共产党真的到了。”
“这一回要搞得巴实一点,还是不要惊动,放长线钓大鱼,盯住他们,看他们到哪些地方去。”牟力行说。
情报组长向牟站长提出要求:“既然是盯梢,不搞行动,最好不要叫行动队出动了,他们毛脚毛手的,容易误事,我们情报组多动两个人就行了。”
既然不马上搞逮捕,行动队不出马也好,牟站长同意了情报组长的建议。
老史找李丹来研究,珠珠也来了,老史说,这一次任务比较简单,就是两个人在华园茶厅接了头后,立刻走出华园,到了大街小巷,和盯梢的特务捉一阵迷藏,最后把敌人丢掉就行了。老史的意思是李丹装重庆来的人,老史自己装本地党组织去接头的人,珠珠可以到场,做些侦察活动。武工队员只要有两个人就行,一个跟着老史,一个跟着李丹,都跟在“尾巴”的后面,不过老史说,他和李丹都要在特务面前亮相,最好是化一下装,改改模样,以免以后碰到被他们认出来了。
华园茶厅到了早上九、十点钟,逐渐热闹起来。李丹按成都新报广告上登的模样穿戴起来,只是脸上有乱蓬蓬的连腮胡子。他装做是第一次到华园来的样子东张西望,走进大厅,找个容易被特务发现的茶座坐上,泡上了茶,给人一个他正在等人的印象,不时望着华园的大门和走道。这一切都做得很得体,足以叫在附近茶座上落坐的几个特务相信,这个茶客是他们将要追逐的目标。
比李丹进华园茶厅稍迟一点,老史进来了,他也在上嘴唇贴了一个小胡子,戴上眼镜。他在茶座间走动一下,早已看到李丹的茶座和他周围的茶座上暗地监视他的特务。他看到珠珠在各处游动,也看到我们的两个武工队员坐在隔李丹不远的茶座上。
一切都按老史所导演的脚本进行,应该出场的人物角色都到齐了,可以开始演出了。
老史装出一个穷苦知识分子的模样和他穿的那身宽大的蓝布长衫是很得体的。他慢慢地走了过去。挨倒李丹的茶桌边还有空位,他坐上去,并且招呼茶倌泡茶来。茶泡上了,老史喝了两口,当他环顾周围,感到他已经引起特务的足够注意后,便挨过去对李丹说话了。他们讲的话当然不是那些规定的接头的话,而是两个相约,分手之后,各自走出茶厅的哪个方向去和跟来的特务捉迷藏。但是因为他们话的声音不大,又有那么一种神秘样子,特务当然相信这两个人是在接头:先坐下的那一个是从重庆来的人,后来坐下的这一个是本地共产党派来接头的人。
老史和李丹说了几分钟的话,老史先站起来大声说:“明天在少城公园喝茶。”拱一下手,走出华园茶厅去了。珠珠和武工队员小文同时发现三个特务先后站起来离开坐位,走出茶厅,跟老史去了。小文跟在特务后边也走出茶厅。去不多一会,李丹也站起来走出华园茶厅,珠珠和另一个武工队员小郭也同时发现,先后站起来两个特务,跟着李丹出去了。小郭也跟在特务后面走了出去。
老史和李丹出了华园各奔东西,按自己的路数去丢梢。老史出来是向西,向春熙路南段南口走去,慢慢腾腾的。老史是长期搞地下工作的老行家,又专门领导过武工队,被特务盯梢和想办法脱梢,是家常便饭。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要紧事是搞清楚到底自己长了几条“尾巴”,就是有几个特务跟来了,到底是谁。虽说暗地跟在特务后边担任保护老史的武工队员小文早已发现是哪几个人,可是老史还必须自己弄清楚。但是被盯住梢以后有一个忌讳,就是不能叫盯梢的特务发觉被盯的人已经察觉了。那样一来,特务感到已经失去盯梢扩大线索的意义,便会采取马上逮捕的作法。老史来回在东大街以快慢不同的速度,走过两趟,装做买香烟火柴,侧身回顾,不经意地观察,他发现在他身后七八米跟到有一个特务,再后面还有一个。另外一个在街对面的行人道上。老史闲步走到街对面去。敌人换了格式,一个在他前面十来米,后面和对街那两个还遥遥望住他,老史决定突然转入青石桥南街一条小巷,把他前面那个特务甩脱。但是他发现身后还是跟来了两个特务,死死盯住他不放。
老史想把这两个特务的面目认识清楚,但不容他回头细看。他转到春熙路南段的饮涛茶楼上去,找个茶座坐下,叫一碗茶喝起来。他留心考察在楼上的角落也坐上了两个新来喝茶的人,老史想大概就是这两个了。为了搞清楚是不是这两个,他起身下楼,然后又突然在楼梯的转弯处停下来,装做点火抽烟。果然,两个人咚咚地跟下楼来。特务以为老史已经下了楼梯上街走了,所以匆匆跟了来。没有想到老史在楼梯转弯的地方停下来点火抽烟,这一下老史完全判断清楚了,盯他的就是这两个家伙。这两个家伙为了不露形迹,不好在楼梯转弯的地方和老史一同停下,只好装做没事,直下楼梯出去,在街边上等老史。老史从容地抽着烟走下楼梯,若无其事地沿着大街向春熙路北段走去。
他到了国货公司门口,决定把跟来的特务的相看得准确些。他走进国货公司的卖衣服的柜台边去,表面上他是向里站着在看卖的衣服,其实他却是从穿衣镜中反转看门口。果然,是这两个家伙跟来了。
老史弄清楚盯他的是谁,下面他要办的事是“分梢”。有两个人跟着总不好,最好分出去一个,这样更便于丢梢。他走出国货公司往北直走。他看到向南边来了一个胖胖的商人。老史走到他的面前,象久已认识的人一样,和那个胖子打招呼。
“呃,张老板。”老史管他姓张姓李,反正姓张的很多的,喊一声,声音不大,对方也未必听清楚了,“你到哪里去?上华园呀?”于是伸出手去和他握起手来,很热烈的样子。
走过来的老板模样的胖子当然并不认识老史,但是做生意买卖的,天天在市场和茶馆活动,介绍认识的人不少,谁还记得那么清。以为老史大概也是常进华园茶厅的生意买卖人,于是他笑容满面地和老史打招呼,并且热烈地握起手来:“啊,老兄,才从华园来?”
“是呀。”老史摸出纸烟来给那胖子一支,并且替他点火。然后很神秘地样子一眼睛,附到那胖子耳朵,故意小声地说:“阴丹士林又看涨了。快快去华园。”
“哦,哦。”那个胖子点头和老史告别,往南向华园茶厅的方向走去了。
果然灵,老史和那个胖子的见面,被特务怀疑为这一个共产党和另外一个共产党接头了,你看那种神秘的样子。于是,两个特务决定分一个出来去跟往南去的那个胖子。这样一来,跟着老史的只剩下一个特务。这就好办了。
老史往春熙路北段走去,早已胸有成竹。走到漱泉茶楼的门口。这是一个开在二层楼上的茶馆,一南一北有两个楼梯上下。附近的岔路很多,可以往大街北去,可以往大街南去,可以往对面三益公小巷穿出去,也可以钻到隔壁的基督教青年会里去,还可以从青年会隔壁卖花的铺子锦华馆钻进去,出后门转到科甲巷。老史就选定这个地方来丢梢。
他从漱泉茶楼南边一个楼梯上楼去,到了楼口,回头望一眼,跟他的特务也正要上楼来了,但是怕老史发觉,在慢慢地爬。这时,老史一闪身就穿过那些摆得很密的茶桌,穿过那些在茶桌问转来转去的卖花生瓜子香烟的小贩和看相的老头,到了北边一个楼梯口,老史回头看,那个特务爬上楼梯来站在楼口张望,想在茶座里找到他所追逐的老史,可是老史已经到了北边楼梯口,一下就顺楼梯走下去了。走下楼梯到了街上,老史当机立断,闪入锦华馆,穿出后门,转到科甲巷去了。等那个特务穿过那些难以很快穿过的茶座,到了北面楼梯口,不见了老史,他赶下楼去,到了街上一张望,找不见老史。这里六条岔路,谁知道他往哪一条路走了呢?至于锦华馆,特务更想不到,因为从表面看来那是一个卖花的铺子,实际上却是一个到后巷的通道。他万想不到老史会到花铺里去。他所盯的对象搞丢了,准备回特务机关挨骂吧。
老史从锦华馆穿到科甲巷,一直向北走去,他在一个小照相馆的橱窗外站定,侧眼看了一下,特务没有跟来。但是他并不大意,他怕特务在科甲巷北口安得有钉子,便往北走了一程,忽然折回往南边走。这时老史看到小文也从锦华馆钻了出来,到了科甲巷,小文说:“我看你上楼,知道你要丢梢了,我就在北边楼梯下等着你,看你钻进锦华馆,那个倒霉蛋下得楼梯,到了街上,东张西望,找不见你,然后往北边追去了。”
“那么我们往南再往东走吧。”老史说。
回头说李丹那一路。李丹带着尾巴出了华园茶厅,往东走去,想法丢去一个特务后,另一个特务就是死盯住他不放,看来只有用武力解决了。李丹回头和特务擦身走过,发现他并没有把手枪捏在手上,是放在裤子口袋里,李丹和跟在特务后面的武工队员小郭打了一个照面,向他暗示一下,就继续往前走去,特务转身又跟了过来,因为街上走路的人很多,他以为没有人发现他,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身后跟着小郭,而且小郭的右手上搭了一件雨衣,他握着的手枪藏在雨衣里,随时可以开枪,可是谁也看不出来。
李丹从大街转入小巷,再往前走,更是僻静的转弯抹角的小巷子,特务仍旧跟了来。这时,小郭急忙赶上前去几步,到了特务身边,冷不防用雨衣下的手枪顶住特务的腰杆,轻声说:“跟我走!”
特务没有想到身后钻出一个人用枪把他靠上了,他的枪取不出来,只好照小郭指的往前走。李丹停步了,等特务走到面前来,伸手到他的裤子口袋里,把他的手枪缴了,然后命令:“往前走!”
特务皈依服法地往前走去,深怕后面飞出一颗要命的子弹来。
“再往前走!”小郭命令,特务继续往前走,到了一个转角处,拔腿就跑,穿出巷子到大街去了。李丹和小郭回头从小巷南头跑了出来,一溜烟就不见了,特务哪里敢来追赶,他的武器没有了,只有回去坐禁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