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正在埋头做帐,一个银行同事手里拿着一封信,走到燕玉面前来,对她说:“燕玉,你的信,重庆来的。”
燕玉接过信,看了一下信封,说声“谢谢”,就放进她的抽屉,继续伏案做账。
那个人笑了一下,走了。
下班以后,燕玉从抽屉取出那封信,装进提包,回家去了。她拿出那封信来,看到下款末尾那个“缄”字写成“椷”字,是木旁,说明这是一个急件,要赶快交给党的领导。
她用一个稍大的信封把这封信装起来,把信封写好,写的上款地址是“本市四川大学二宿舍”,中间收信人写的是“颜玉信先生收”,下款地址写的是“本市椷”。天已经快黑了,她急急忙忙出来,走向四川大学,她一路小心观察后面,的确没有“尾巴”。她从九眼桥一条直路下去,从小门进了川大。她突然闪到小门里一个公共厕所去,她站在门边看过去,再没有人进川大小门,才放心出来到川大第二宿舍,把信放在“待取”信插里,从川大前门出去,回到家里。
为什么她把这么重要的急件,不直接拿去交给上级,却拿到川大二宿舍放进“待取”信插里去呢?莫非她的上级颜玉信就是四川大学的学生,住在二宿舍吗?为什么不去直接交给他呢?你们有所不知,她的上级既不叫颜玉信,也没有住在四川大学。“颜玉信”实际上是燕玉送来的信,而且从“椷”字可以看出是急件。这都是事先上级和她约好的。燕玉的上级的地址和姓名她是不知道的,这是为了安全保密。但是燕玉作为通信处的通信人,又必须把信送给上级,因此上级叫她把信放在川大二宿舍的“待取”信插里,这个信插的信都是川大二宿舍送不到的信,留在那里由自己去取走;这样就便于上级去取走燕玉送来的信了。这样的办法特务当然是摸不清的。
燕玉留信的第二天早上,川康特委的副书记老史就去把这封信取走了,从信的隐语和密写中完全看出他们要求派来的军事干部已经到了重庆,是一个团长级干部,不久将到成都来,他用的化名是朱尔康,扮成做生意的人。他将在成都新报登一个“寻人启事”来通知特委去他指定的地方,按约好的口号接头,这种彼此没有见过面的同志用登报寻人和对口号的方法接头,老史是很熟悉的。他马上把信送给特委书记老赵去看。
老史到了老赵住的院子外边,先看预先约好的安全信号还在,又把周围环境看了一下,保证没有埋伏的暗钉子,才走进老赵家里去。他交出省委来的通知信,老赵一看,也很懂得,他们就商量这个从解放区来的军事干部到底放到哪里去好。老赵说:“不知道来的军事干部是不是四川人,如果是四川人,那就很好,最好派回到他的老家一带而又是我们准备开展游击战的地区;如果是外地人,只好放在我们工作基础比较好而敌人力量比较薄弱的川康边境一带去了。”
老史说:“那好,就这么定,他来了谁去和他接头呢?”
老赵说:“农村工作和武装斗争一直是你在抓,你看到寻人启事后就去接头吧。接到他后,安顿好住的地方,我们一起去和他研究他下乡去的工作问题。”
老史准备走了,老赵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老史说:“你明天早上再到我这里来一下。可能还有事情要研究。”
老史答应,告辞走了。
为什么老赵要老史明天早上再到他那里去呢?因为老赵昨天从将军衙门经过,在照壁上贴的许多广告中看到一张红纸写的普通招贴,上面写着:“小儿夜哭,请君念读,小儿不哭,谢君万福。”后面还注明了日子和街巷号码。这样的红纸招贴在旧社会贴广告的墙上和厕所里有的是。这当然是一种迷信。但是老赵昨天看到的这个招贴却是一个通知。这个通知告诉他,埋伏在敌人特务机关的谢万福同志有事要向党报告,要领导在注明的日子的以后三天内到上面写明的荔枝巷去接头。谢万福是南方局交下来的一个早已埋伏在特务机关里做技术工作的最机密的党员。只有特委书记老赵知道,他对副书记老史也没有详细讲过。老赵和这个谢万福过去约好,为了保护他,一般不接头,要有重大情报才用这种方法接头。昨天老赵发现谢万福的通知,决定今晚上去接头,想必有重要情报,所以叫老史明天再去他家一趟。
天还没有黑,老赵就到荔枝巷去先看好地方。哦,这里原来是街头上一个小茶馆。谢万福是很有经验的同志,他决不约在春熙路一带的大茶馆里,那些地方特务窜来窜去,多得很,他本人倒没有什么,怕对于保护上级领导同志不利。
天快黑的时候,老赵站在远远的街头,看到谢万福来了,走进茶馆去了。老赵再观察一下,证明谢万福的后面没有可疑的人跟来,才逍遥自在地走进那个茶馆。
“呃,李先生,在喝茶?”谢万福在特务机关里是姓李。
“来来,喝茶。”谢万福邀老赵坐在一桌,替他要了一碗茶。这个冷背的茶馆,晚上根本没有多少人来喝茶,说话方便。但是谢万福仍然大声武气地和老赵寒暄几句,才逗起耳朵来。
“钱先生,重庆有人要来做生意吗?”谢万福问。
“你怎么知道?”老赵大为吃惊。
于是谢万福把特务蓉站截住了利川银行通信处的信,要他作技术检查,现出这封信里的密写的事讲了,并说:“我故意用药水在原信上做了一个惊叹号,想叫收信人留心。你们没有看到这封信吗?”
“哦,粗心,粗心。”老赵轻声说,“是别的人打开信的,他没有检查信封重新封过的痕迹,他也没有看出信纸被检查过的药水迹印,我也忽略了。本来是应该看得出来的。”
谢万福又把特务头子牟力行打算从成都新报看到寻人启事,就安排金钩钓大鱼的阴谋报告老赵。最后说:“最好不来,也莫登报,登了报就有麻烦。”
老赵没有想到敌人怎么把他们的通信处查出来了,但是现在不是研究这个泄密的原因的时候。现在要紧的是阻止报上见到启事。
谢万福不敢多留,起身告辞说:“钱先生,我先走一步了。”
“李先生,生意的事,要多承照顾哟。”老赵大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