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列入国家“九五”规划重点图书的军旅长篇小说新作丛书,最近陆续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反映当代军营生活的《美丽人生》是其中的一部,面世后颇受基层官兵的好评。笔者就此采访了该书作者刘增新(以下简称刘)。
笔者:《美丽人生》是一部描写基层官兵生活的书,这是一本很好读的书。作品似乎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读完之后,我对书中几个主要人物,比如司马杰、高歌、李百婵、林玉环以及士兵朱和平的印象比较深,但对故事却没有什么印象。在读的时候,也没有那种依靠故事引人入胜的感觉。
刘:是这样。我想,一部小说主要不是为了写故事,而是为了写人物,写人物的生活历程和心灵历程。比如,李百婵少年的许多故事描写,读起来似乎比较琐碎,但却有某种象征意义,它是人物生活历程和心灵历程的一部分,从局部看,故事似乎缺乏连贯性;但从整体看,它又是完整的,每个情节、细节,都与人物的成长有着必然的联系。这也是我在创作手法上力求出新的地方。
笔者:作品之所以受到基层官兵的喜爱,我想很大原因是因为作品写的是当代军营生活。而写当代军营生活,恰恰是这几年我们军旅文学创作的弱项。但是怎么塑造活生生的当代军人形象,怎么使自己笔下的人物为读者认同,写出他们喜爱的军人品格,却并非一件易事。可以看出,你在这方面做了有益的探索。
刘:不错,为了写这部小说,我调动了这些年全部的生活积累。作为一名编辑,为了弥补生活的不足,每年我都利用各种机会深入基层,了解基层官兵的喜怒哀乐,力求我笔下的人物具有较强的时代色彩,更具有“当代性”。
笔者:纺织女工李百婵和上尉军官高歌的爱情故事是这本书的一条主线。李百婵与高歌只相识恋爱了6天时间,便千里迢迢赶到那个南方小镇同他举行了婚礼。你在书中写到,就高歌而言,他把对李百婵的爱看成是一种承诺。这个说法似乎不很确切,而且显得有些陈旧了。不知你是怎么看的?
刘:是的。把爱情看做承诺听上去是不确切,而且在很多人看来,这的确是一种陈旧而保守的爱情观念。但对高歌来说,这不是一个“提法”的问题,这是他对爱情的认知和注解。从他吻李百婵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他对她的爱是不可变更的了,他这一辈子都不能放弃爱她保护她的责任了。我想这一点对李百婵和许多女孩子来说都是很宝贵的,因为在开放的20世纪90年代,把初吻、把爱情当做一种承诺的男人已经不很多了,尽管它是保守而陈旧的观念。
笔者:我注意到你在书中反复提到了一个细节:舟桥连饭堂墙壁上那排消毒碗袋。你好像特别看重这个细节。后来在李百婵写给林玉环的信中,还专门提醒她也去看看那些消毒碗袋。
刘:我觉得这个细节是李百婵认识军营、认识军人、认识高歌的一个窗口。舟桥连饭堂墙壁上挂着长长一排消毒碗袋,每一个碗袋的上方都贴着一个士兵的名字。李百婵被这些消毒碗袋感动了。在人民解放军严格的生活背后,她看到了一个十分女性化的细节,看到一个母亲般无微不至的关怀。她从这个细节非常具体地看到了高歌关心爱护士兵的优秀品格。
笔者:你在书中专门有一节讲到“善”的问题。你认为“善良应该是人类的基本情感,军人也不例外”。你觉得这样讲合适吗?
刘:我想这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今天所倡导的精神文明,其中也包括人类共同向往的传统美德。军人对敌人、对强大凶恶的东西应该狠,应该毫不留情毫不手软。但是对人民、对弱者、对妇女儿童则应该善,应该充满温情。大难当头,不忘照顾弱者,不忘善待妇女儿童,这应该是男人的行为准则,更应该是军人的行为准则。就像在1912年英国豪华巨轮“泰坦尼克号”遇难沉没时那样,1500名男人看着711名妇女和儿童登上救生艇,消失在茫茫的海面上,他们自己则平静勇敢地走向死亡。当然也有例外,有几个男人把自己化装成女人混上救生艇逃生了。但是他们只能在世人尽知的贪生怕死的羞耻中度完余生。指导员高歌用这件事教育他的战士,我想这没有什么不合适。
笔者:你作品中的两个男主角,高歌和司马杰都把宽容作为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准。我没有发现他俩之间有什么矛盾。而通常的文学作品中,军事干部与政工干部之间,总要有些矛盾,你是否在有意突破这个老套。
刘:军政干部之间的矛盾通常是存在的。司马杰与高歌之间也不会没有这类矛盾。但我认为那些矛盾是肤浅的,不值一提。我关注的是他们之间的另一类矛盾。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到连队来追求共同的理想。结果他们发现俩人如此不同又如此靠近。
至于宽容,我认为这不仅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准,而且应该是男人的一种美德,我作品中的人物也只好按我的这个主张去做了。
笔者:可以看出,在对人生意义的理解上,你在“当代性”这一点上,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许多地方,都带有鲜明的当代军人的标记。比如,关于对信赖与理解的认识。你在书中讲到林玉环在火车站遇到一个双目失明的小女孩的事,我觉得那一节十分感人。
刘:信赖比理解重要。信赖比被信赖重要。一个对一切事一切人都失去信赖感的人,将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这是人们友好相处的一个基础,甚至可以说是世界和平的一个基础。有首歌的标题是:“让世界充满爱”,我想给它附加一个前提:“让我们彼此信赖。”
(原载2001年9月9日《解放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