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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温柔 §二

当初,张狗儿并不把儿子张冬冬的话当话,而是笑着对垸里的大多数人说,他儿子想搞死他,还说儿子若真有这样的胆量,将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这话也传到李爱梅耳朵里,她并没在意。张狗儿死时还请医生作了最后的抢救,她和医生都没有看出,张狗儿是死于别人的谋杀,都认为是正常死亡。

那次,李爱梅在儿子张冬冬的陪同下,回到乡里。一进会议室,就发现大家对她比平常客气许多。她就想,到底入党和没入党大不一样,难怪张狗儿要那样下力气阻止她入党。正在想时,乡长开口读了一份组织部的通知。标题是:关于王大河等十位同志退居二线工作的通知。李爱梅的名字也在其中。她留心听了一下通知的日期,是十多天前的,心里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么匆促地让她入党。

这以后的日子,就似家门外一里远那地方的一条水沟,偶尔发发神经,涨一回大水,漫一遍桃花汛后,臭气熏天死蛇般被黑泥红锈绿青苔折腾得僵瘫一阵,更多时是一股浅水,慢吞吞呆板板蔫妥妥地向前流,水牯渴饮,猪狼浴澡,鸭子打凫,都能让它停歇一阵。

有一天,退居二线后的妇联主任李爱梅,正在屋里狠命地搓着张狗儿换下来的一堆脏衣物,猛地听到一串警笛在尖叫。跟着张狗儿在门外叫起来:

“爱梅,快出来看,水沟那儿要枪毙人了!”

张狗儿这种叫法,李爱梅好久没听见了,她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过后,李爱梅想,一定是当时的事让丈夫太吃惊了,才露出几十年夫妻生活产生的那一点点感情。李爱梅应了以后,就提着满是肥皂泡的手撵到门口。

不远处,一群警察推着一个五花大绑,背上插着斩标的男人,从一辆卡车上跳下来,随后,又跳进水沟里。过一片刻,沟里传出两声枪响。

李爱梅立刻记起前几天自己就曾经疑惑,这儿又没发案,怎么一拨拨警察老在那儿比比划划,原来是勘察刑场。

这时,张狗儿又在招呼她。夫妻俩就都跑去看热闹。不一会,水沟边就聚了百多人,都说这个人瘦得像老鼠,如何能强奸二十几个女人。又说,人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譬如这家伙,几个月前还搂着细皮嫩肉的婆娘快活得直哼哧,再过几个月就变成一堆粪土了。附和这话的人很多,纷纷说,妈的,这么几分钱一粒的东西往背心一锥,命就送到那边去了。

李爱梅这时问:“都说是一枪,我怎么听到有两声响?”

张狗儿说:“这么近还需两枪?这是回声。”

李爱梅看着这地方这情形,特别是那糊了半脸泥巴的死尸,正觉得自己就要回忆起什么时,有人吊着噪子问起来:

“张狗儿,土改时,大恶霸李麻子也是在这儿让你给打死的吧?”

张狗儿踮起脚,朝水沟的两头望了望,然后点点头说:“狗日的,太巧了,都在这儿,连一丈的位置也差不了。”

正说着,张狗儿沉下脸来骂道:“我日死你上八代女人、下八代姑娘!”

骂人本是要人听,张狗儿的声音却又轻得像是怕人听见,并且一边骂一边用眼角睃着李爱梅。

似乎是多亏了这一骂,李爱梅尽管是退居二线工作的年纪了,可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将要回忆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