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肥红瘦的季节,正是鱼虾上市的时候。养了一冬的鱼虾,正是应该端上餐桌的呀。陷空岛这几日很是热闹,客商们出出进进,多是来此买鱼的。卢方家的鱼虾卖的最好,每天都有几十两银子的进项。而卢方却闷闷不乐,他有了心事。昨天晚上,卢方突然接到一封匿名信。信是用飞刀扎在他家的门上的。信上说,他的结拜兄弟白玉堂已经到东京闹事去了。卢方读罢了信,心下便惊了,匆匆派家人去白家打听消息。家人回报说,白玉堂已经在几日前出门了。问遍了白家的人,全都不知白玉堂去哪里了。卢方心下登时大乱。这几天,从京城来的客商已经传说了南侠展昭被皇上封为“御猫”一事,白玉堂会不会一时怄气,去找那个“御猫”计较呢?若是换作了常人,一百个人有一百个理由不会去跟姓展的什么“御猫”怄气。可年轻气盛的白玉堂,肯定就是那第一百零一个,他无论什么理由,都会去这样做。(唉,谁摊上了这么一位结拜兄弟,谁也得操心呢。卢方呀,你真是交友不慎了呢。)
但卢方不愿那样想,那封匿名信或是有人恶作剧呢。五弟会不会闷气了?外出闲逛几天就回来了呢。他只是想破了心思确也想不透,这封匿名信是何人所写呢?他让家人去请二爷韩彰、三爷徐庆到四爷蒋平设在岛上的“醉一湖”酒店喝酒议事。他先乘小舟去酒店等候了。他要与这几个兄弟仔细讨论一下这件事。
卢方现在的日子十分悠然自得。他曾多年做过县衙里的捕快,本来,他可以把捕快的生涯做到退休,但是,他终究还是中途退出了。或者说,他的捕快生活并不快乐。有一次,他追捕一个惯盗,眼看就要缉拿到了,却不料官府中有人通风报信,致使那个惯盗逃之夭夭。而事后,有人却诬告卢方徇私情放走了那个惯盗。卢方由此背了一个嫌疑。三年前他来到陷空岛,结识了徐庆,便与韩彰蒋平白玉堂一同来陷空岛落户了。他已经在这里悠然自得生活了几年,那种打杀拼命的日子好像距离他很遥远了。而今天这一封匿名信,似乎向他发出了一个危险的信号,他不会再有这几年来的安静平稳的日子了。多年做捕快的职业,使卢方对危险有了一种特殊的敏感。
其实,卢方对陷空岛的四个结义兄弟,也一直有着隐隐的担心。
这四个兄弟都不是让卢方省心的人物。
徐庆是陷空岛上的老渔户。徐家是几代乡绅的传承,徐庆却全无乡绅之风,总是四处与人斗殴寻衅。韩彰是结束了多年杀人越货的买卖,才来陷空岛落脚的。他虽然落户在这里,却仍与江湖上那些终日在刀口上舔血的旧友藕断丝连。蒋平是三年前在襄阳府里犯了事儿,被暴打了一顿之后,让人家赶出来的,据说是偷了王爷的金银。谁能知道,他是否对襄王爷仍然忌恨在心,伺机报复呢?白玉堂则是一个横行江湖多年的血腥杀手,杀掉了张玉亮之后,便歇手不做,举家迁到了陷空岛。又有谁能保证,他永远不会重操旧业呢?这四人都不是安分守己之辈。所谓金盆洗手,从来都是一句靠不住的谈话。就好像你千万不要听信一个多年的酒鬼,诅咒发誓要戒酒的话。无论他怎样指天划誓,说得多么刻毒。你也别信!
卢方揣着一肚子的心事去了湖中的酒店。
陷空岛淀中的“醉一湖”酒店,建筑得很别致。三年前,四爷蒋平从襄阳移居此地,买了一块地皮,建成一个深深的宅院。宅院傍湖而起,他又别出心裁,让人用粗壮的木桩打进湖心里,在桩上搭建了一座酒店,湖水漾漾,凉风习习,也真是一个饮酒的好去处呢。蒋平还给这个酒店取了一个名字:醉一湖。醉一湖酒店并不营业,只供蒋平聚会朋友的时候,派作用场。蒋平很喜欢养鸽子,闲时,炖上几只下酒。陷空岛的上空,总有一群群的鸽子飞来飞去,凭是添了一道风景,让饮酒者心旷神怡。
今天,卢方却没有好心情,他揣着沉甸甸的心思来到酒店。蒋平的家人赶紧沏了一壶茶端上来。卢方呷一口茶,仰头看天,感觉自己的满腹心事,像空中的乱云一样聚集拢来,挥之不去。他不知滋味地饮了一杯茶之后,湖面上有一条小船飞驶过来。卢方抬头去看,就见小船靠了酒亭。蒋平系了船,便跳上楼来,呵呵地笑道:“大哥呀,今日如何闲下来了,邀我们兄弟饮酒?这些日子,看大哥的水面上热闹呀,客商们进进出出,生意定是不错了。真让几个弟弟眼红了呢!”说着话,就放飞了几只鸽子。卢方呆呆地看着几只鸽子在空中打着旋儿飞走了,皱眉对蒋平说道:“我今日邀你们弟兄几个饮酒,是要商量一件事情。”蒋平看卢方一脸严肃,就不敢再玩笑,他刚要说话,就看到湖上先后有两只小船向酒店驶来。两只船上,各有一个大汉荡桨,正是韩彰,徐庆。
韩彰,徐庆上了酒店,与卢方、蒋平拱手客气了几句,就一一落座。蒋平让家人上酒上菜。家人先端上一坛酒来,砰地启封,一股酒香溢了出来。徐庆呷了一下舌,叫了一声:“果然好酒,四弟何时藏匿下的,竟然舍不得让兄弟们来饮。小气了!”
蒋平笑道:“这酒还是我从襄阳府带出来的。今日大哥来此,取出让大家一醉,如何还说我舍不得?”
徐庆还要取笑,看卢方眉头紧锁,便不再说。
三巡酒过去,紫面韩彰问:“大哥似有重重心事?”
卢方叹道:“我近日只是担心五弟,他不辞而别,也不知去向。他的脾气一向刁钻,且气傲心盛,难免会做出些什么是非,怕是要惹下祸来呢。我这两日心神不宁,或是预兆。”
蒋平摆手笑道:“大哥呀,多虑了。老五一向心高气盛惯了,他最多也就是外出散心,我看没有别的什么事端。若是有要紧的事,他即使不与我们三人说,也定要与大哥有个交代。大哥不必担心。”
徐庆笑道:“别是白老五去找女人了吧。他至今未婚,怕是熬不住了呢。”说罢,仰头喝了一杯酒。
卢方摇头:“果然如此,我倒也放心了。只是京城近来出了一件事情,我怕五弟找什么人怄气去了呢。”
蒋平一愣:“大哥说的什么人?”
卢方长叹一声,就把京城传说展昭被皇上册封“御猫”的事讲了,说罢,又从怀中掏出封匿名信让大家传看了。
众人看罢全呆住了,都把目光盯住卢方。
韩彰皱眉摇头:“那南侠绝非有意贬损我们兄弟,况且是皇上的御封,五弟如何去惹这个闲气?我看不会……”
卢方摆手皱眉:“那南侠无意,只怕是老五有心啊。玉堂从来都是争强不让的性格啊。”
蒋平皱眉道:“依大哥之见,我们兄弟该如何应付是好呢?”
卢方没有说话,看着宽阔的湖水发呆。风声渐紧,湖水起了涟漪。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转眼看看三个兄弟。
蒋平拱手道:“我们但听大哥吩咐。”
卢方看看三人:“我想……我还是去一趟东京,去寻老五。”
蒋平皱眉说道:“若去还是要一起去了。大哥怎么好一个人去那里,让我们三人也放心不下呢。”
徐庆笑道:“几年没有去过东京了,正好走走,近来我真是闷气得很呢。”
(找不找白玉堂的吧,徐庆我且先逛逛京城,却是正经事儿呢。若如徐庆论及兄弟情谊,却也是寡淡了。)
韩彰点头道:“是啊,大哥如何要自己去呢。若去,便一干都去了,遇到事情也好有个帮手呢!”(韩彰厚道呢!)
蒋平疑问:“偌大一个东京城,人海茫茫,只是不知道老五在哪里落脚呢?”(蒋平心细呢。)
徐庆笑道:“我想他一定住在苗红儿那里。”
众人呵呵地笑了。苗红儿是苗家集苗三爷的女儿,苗红儿对白玉堂曾是一往情深,苗三爷也曾托人来求过亲,但是白玉堂却没有应承,为此,苗红儿还曾经害过一场相思病呢。前年,苗三爷带着红儿去东京开了一家客栈。白玉堂做杀手的时候与苗三爷相熟,二人常常一起切磋刀法。白玉堂极有可能要住在苗三爷那里,至少,他到了东京,也会与苗三爷联系。
卢方想了想道:“既如此,我们明天就动身。只是……”他突然停住,目光盯住湖面。卢方猛地站起,惊叫一声。众人也唬得站起,随着卢方的目光看去,见一具死尸漂浮在湖中。说时迟,那时快,蒋平已经跳下湖去。顷刻间,那具死尸已被蒋平托上岸来了。蒋平惊慌地高叫了一声:“是陈青呢!”
他们当然看清了,死者是蒋平的贴身伙计陈青。
众人都呆住了。陈青怎么会死在湖里呢?陈青的心口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还有新鲜的血迹呢。
蒋平大怒:“何人下此毒手?”(你问谁呢?)
韩彰长叹一声,摇头说道:“看来,陷空岛已经不是世外桃源了。”
卢方仰头看天,浓眉皱起。
三人盯着卢方。(老大,你倒是说话呀!)
卢方缓缓地说:“如此说,这一趟东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说罢,他饮干了杯中酒,看看三人:“不必等明日了,我们四人即刻动身。如何?”他的目光中已经有森森的冷意。
三人同时站起,齐声道:“但听大哥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