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微不以为然。
“要么说你一辈子只能是个侍卫,一石激起千层浪,如今你主子太子位将将坐稳,不趁此机会激出那些异己,难道等关键时刻再被他们捅刀?”
她凉凉一笑,一副洞彻一切的高深模样。
“况且若不做点有违常理之事,你主子何以称暴戾无度,不堪承继大统?”
景燚陡然向她看去。
她如何知道……?
二人目光相触,骆微眸光闪亮如星,坦坦荡荡。
这人真不简单。
景燚忽然改变了想法。
既然是这么不简单的一个人,成为盟友总好过成为对手。
他手掌覆在桌面那张白纸上:“你当真肯立字据?”
骆微点头如啄米:“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失了名誉。”
名誉?
怎么总觉得这人话音里是想说“闺誉”?
且风打心底里替主子抱不平。
切,瞧不起谁呢这是,他们主子怎么说也是去过金玉阁的人,闺誉是什么玩意,他们主子根本没有!
白纸黑字画了押,签的内容却不是如骆微所言,而是无论哪方遇到情投意合之人,此婚约当即作废。
没想到这太子对感情之事还挺有期待。
不像她,二八年华却如同垂暮,经历了前世种种,感情在她这里真是不值一提。
骆微拿着一纸婚书,高高兴兴叫来店小二,好好摆了一桌席。
冒着油光的烧鹅、软烂香喷的猪肘、色泽鲜亮的卤鹿肉……
单是看着,口水便流了一地。
她大块朵颐,畅快的用完了丰盛的一餐,结账时无比豪爽,命掌柜尽数将花费记在了太子账上。
未来的太子妃么,当然要过得豪奢一点。
尚不知情且风先一步跟着主子离开了。
看着主子手中那封婚书,心里不是滋味得很。
堂堂太子的婚书,竟然不是圣旨金封,而是一张满大街随处可见的破纸!
主子平日里习字用的都是白鹿纸,这婚约定的也太草率!
但看主子似乎还挺高兴,他也不敢瞎说惹主子不快,只好一路瘪着嘴不说话。
景燚心情还算不错。
这一纸婚约定的的确太草率了些,未来免不了被陛下训斥,被朝臣弹劾,可却省去了他三不五时被找各种借口与贵女相看的麻烦,两相权衡,还是被陛下训几句来的爽快些。
他将婚书拿去宗正府,由宗正府上报礼部和陛下。
宗正府的长官是他的族叔,看到如此简陋的太子婚书,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眼睛瞪得铜铃大,“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什么话。
他气得吹着胡子走了。
太子心头愉悦之情更甚。
看来与骆微结盟的决定没做错,单是瞧着这群老古董吹胡子瞪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心里就舒畅得很。
第二日朝堂。
骆大将军尴尬的直想找地缝钻进去。
朝堂上唾沫横飞,讨论的尽是他家女儿的亲事,骆啸老脸羞红,梗着脖子和众臣吵。
“你才名声不好,你全家都名声不好!”
“老许,我可救过你狗命,你敢说我女儿坏话,我掐死你!”
说着丢了官帽,就要上前和老许掐架。
许攸是御史台监察御史,有监察百官之权,反对此桩婚约的官员众多,其中尤属他蹦得最高。
他双手狼狈的拦住发狂的骆啸,怒目盯着太子,一副死荐的模样。
“储君婚事乃国之大事,当有朝臣共商,陛下敲定,礼部去办,如此私相授受,一张废纸定了婚约,不是祸国是什么!?”
景燚站在朝臣最前边,听到这话,忽然转过身来。
“孤既选定了骆姑娘,我二人便是未婚夫妻,许大人最好放尊重些,什么祸国,私相授受这样的谣言别传了,若孤在听到这类话,头一个拿你是问!”
许攸:???!!
他堂堂御史台监察御史,发表谏言是他本职,怎么就成了传谣言!
可瞧着太子阴沉的面色,他又有点不敢说话。
这位太子可是一言不合就罢了礼部侍郎的官,他辛辛苦苦数十载,才谋到如今职位,可不想一朝功亏一篑。
看着群臣争执了一阵,到太子勃然大怒,堂上的景泰帝终于发话。
他面容慈爱宽厚,语气格外平缓:“骆府世代忠良,骆啸之女品质必不会差,朕信骆卿,也信太子。”
言下之意,竟是认了这门亲事。
群臣面色陡变,有的震惊,有的失落,还有几个得罪过骆啸的,忍不住偷眼去看骆啸和太子。
景泰帝慈爱的看着太子:“燚儿能寻到情投意合之人,朕心甚慰,明日得闲朕会命皇后召她进宫,你也来。”
景燚拱手道:“是,谢父皇。”
消息送到将军府的时候,骆微正在翻大晋建国的史书,面前一摞一摞的书摆了一桌子。
正史野史翻了个遍,果然没有关于珞微玄师的半点记载,便是当初她马下救高帝,也被记到了崔衍头上。
这个崔衍她熟得很。
当初同在高帝帐下做谋士,二人常常因为各种事争到面红耳赤,高帝这时便出来调解,三人到后期也算是同心同德,同甘共苦,感情非同一般。
她忽然觉得困惑,她死了,那崔衍呢?
她接着翻史书。
崔衍是大晋著名的开国功臣,辅佐高帝平定天下后,被封为靖远侯。
大晋立国后三年,崔衍突发急病不治而亡,高帝追封其为忠勇王,敕令葬于璧山,牌位请进名臣阁,供后世瞻仰。
之后便是高帝以仁治国,高帝没有子嗣,至五十岁退位给侄子景泰帝,景泰帝继位二十年,也没儿子,过继了明王府的景燚为太子。
骆微不禁好奇,这高帝是干了什么缺德事,怎么景氏接连两朝都没皇嗣?
这么说来,那景燚也……
该不会有什么隐疾?
还没看出什么眉目,骆啸身边的仇九和太子身边的侍卫一道来了,紧随其后的还有皇后身边的魏公公。
仇九和且风如临大敌,看着骆微接了魏公公送来的懿旨,顿时一阵凌乱。
本朝皇后家世一般,却极擅弄权,后族越来越盛,景泰帝几次弹压,都无成效。
骆微什么性子他们可太清楚了,让她去见皇后?真怕她两个掐起来,骆微血溅当场。
且风也不想自家主子刚定亲就成个鳏夫,和仇九同仇敌忾,很有压迫感的看着魏公公。
魏公公讪讪笑笑:“咱家就是个传旨的…”
扭头便走,跑得比兔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