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向来最遵祖礼,又是最公正,我母亲的牌位现而今就供奉在骆府的家祠内,婶娘一张嘴便要叫我认旁人为娘亲,身为人女,孙女怎可如此?”
她不愿认可岑莺儿这个填房不是一天两天了,岑莺儿面色灰白,一副苦心被辜负的样子。
骆老夫人看的头痛。
岑莺儿是她娘家的亲侄女,当初迎她进门时老夫人对娘家二嫂应承好了的,莺儿一进门便是将军府夫人,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这都十年过去了,先儿媳的尸骨都化成齑粉了,岑莺儿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
若非娘家失势,她岑府的女儿,何至于受这磋磨?
因为此事,骆老夫人自觉在娘家人面前很是没脸,多年里暗中贴补了娘家不知道多少,又对岑莺儿格外宽容,府上闹出来多少事,都是老夫人亲自出面收拾,便是岑莺儿当初刚入府与几位妯娌不和,她也是二话没说就分了家。
自然,分家时最肥的那一块要留给长房,她这么多年的私房钱也都给了长房。
她给的已经如此多,岑莺儿犹不满足,竟还打上了大丫头嫁妆的主意。
若是三年前的大丫头也便罢了,那时有知意那孩子在,为着兄长的名声和前途,她有意多番隐忍。
钱财身外物,大丫头并不看重,因此也从未找过茬。
可如今不同了。
知意那孩子战死沙场,大丫头也被赶出府三年,在外面性子养的野了,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清点家产!
那些烂账坏账,哪一桩能经得住她如此清点!
老夫人无奈叹了口气,道:“你和你哥哥自幼没了娘,祖母对你们历来十分善待,便是你姨娘以填房的身份嫁进来,这么多年,我也由着你兄妹俩的性子,只当骆府八抬大轿娶回来一个姨娘。”
她目光透出几分凌厉:“微儿,人不能鼠目寸光,只看得到眼前这些腌臜物,你将来嫁入东宫,少不得要你姨娘替你操办,将来和太子相处,若有些磕磕绊绊,少不得要将军府替你出头,娘家是一辈子的依靠,你瞧瞧你婶娘她们,哪个不是和娘家过得亲密?”
“你大了,该为将来打算。”
这一句话,竟是要将此事小事化无。
骆微如何能忍?
现在说是腌臜物,之前贪她钱财的时候怎么不嫌腌臜?
正待发作,一直蹲在外面偷听的骆晚晚忽然冲了进来。
“祖母这话有失偏颇,我母亲本就是明媒正娶,当了这么多年姨娘还不够?祖母忍得她,我却不能忍她!”
她扑通跪下,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今天必须要为我娘正名,开宗祠,请族谱,正规矩,还我娘一个公道!”
“而且,”她厉色看向骆微,“我还要她当着合府族老的面,向我母亲磕头道歉!”
……
骆微都呆了。
这傻子发什么疯?
她有什么底气让她给她母亲磕头道歉?
骆老夫人也是急的不行,老脸一皱,训斥道:“晚晚你闹什么?这里几时有你说话的份儿!”
一面拼命给岑莺儿使眼色,让她把晚晚拉出去。
这不是瞎闹么,好不容易压下大丫头这边,晚晚又生什么幺蛾子,闹得人尽皆知,难道她们面上有光?
骆晚晚才不管有光没光,她马上就要与镇海王府定亲,可不想以一个庶女的身份嫁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高攀。
岑莺儿一副死鱼样,打定主意让女儿替她出这个头,心里算盘打得嗖嗖响。
大姑娘这里无非是算计她私库里那几个钱,若真的叫她拉上众人一起算账,无非是各人割肉,横竖她有婆母顶着,婆母这十年的私房打发一个大丫头轻轻松松。
可晚晚这边就不一样了。
若她真的闹得开了宗祠,将她以骆啸夫人的名义记在家谱上,晚晚就不是庶女,将来入镇海王府不用低人一头,待将来骆啸成了家主,她就是未来的族长夫人。
熟轻熟重,她算的很明白。
岑莺儿只哭不说话,一副委屈的要死的样子。
见骆微不接招,骆晚晚沉不住气,威胁她道:“你若敢反对,我就告到皇后那里去,就说你目无尊长,不是良配,让皇后废了你和太子的婚事,到时候你就哭去吧!”
骆微:……
废不废婚事不知道,她这个妹妹还真有几分傻气在身上。
既然如此,不吓吓她们,真是浪费了她们良苦用心。
“好,那就开宗祠,请族老!”
话音落地,老夫人手里的茶盏啪一下摔碎了。
宗祠……宗祠开不得啊。
可岑氏母女如今上了头,哪里管她在身后说了什么。
骆氏宗祠就在将军府后的一座小院内,这院子与将军府连排,中间的院墙打通,留了一个垂花门。
众人鱼贯而入,岑莺儿倒是守礼,尚且记得将自家婆母请在前面。
二房三房等着看热闹,抬脚跟了进来。
骆晚晚派人去请族老,骆微落在最后面。
一进门,便觉得这家祠气氛不对。
家祠的四角都埋有朱砂,还有镇压邪祟的阵法,燃的香带着静心凝神的檀香味。
谁家的家祠会用朱砂,谁家的祖宗会被后人当邪祟?
没想到这骆府还藏着这一面,骆微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她便要看看,今日这场闹剧会翻出什么天!
骆府一门忠勇,自建国时便是高帝身边的悍将,看着宗祠内高大的墙壁上挂着的开国将军的画像和牌位,骆微心头五味杂陈。
五十年前她与这群人并肩作战,如今他们成了墙上的牌位,她活成了他们曾孙女,命运可真是弄人。
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族老们被一一请至。
骆氏一族只将军府这一门出了些大人物,撑起骆氏在京城偌大的门面,如今那些大人物死的死伤的伤,坐在首位上的族老,姓骆名允,是个年轻时不学无术的族亲。
武将之家历来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骆老夫人独自一人坐在主位,难免有些落寞。
骆允端起茶杯,缓缓品了口滋味,这才端起族老的架子,问骆老夫人:“嫂夫人这是怎么话说,好好的要开宗祠?家里有何了不得的大事要禀明祖宗?”
今日非年非节,更非哪位先祖的忌辰,如此大动干戈,真令他一头雾水。